蘇梔也跟著蹲下，“我們回家，回家看看。”
傅榆感到心臟被剜了一刀，把半顆心都剜掉了，疼痛讓他失去知覺，看向蘇梔的時候，眼神無法聚焦，巨大的惶恐籠罩著他。
“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會？我現在能掙很多錢了，我還要結婚了，她為什麼不能再等等，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傅榆抓著蘇梔的胳膊，用力的搖晃，眼神死死盯著蘇梔的眼睛，她眼裡的自已是這樣的猙獰，迫切想要一個答案。
蘇梔的眼淚潸然落下，任由他搖晃著，身子像是棉花一般柔軟。
傅榆看到她的眼淚，終於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抱住她坐到了地上，旁邊是一灘牛奶。
蘇梔被傅榆抱在懷裡，對奶奶離開的悲傷，對他的心疼，都一一衝撞著她的心，她沒有比傅榆好受多少。
因為愛你，所以我共情你很是容易，你的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的痛苦，然後我也變得痛苦。
“我們現在就回家。”蘇梔自已抹掉眼淚。
傅榆失去所有反應，眼神不知道該落到哪裡。
蘇梔拉著他坐到沙發上，拿出來衣服給他換上，然後收拾一下就下到地下車庫。
傅榆開車的時候很平靜，好似只是一次普通的回家，然後就能看到奶奶笑著滿臉褶皺迎接他們。
進到村子，意外的安靜，只有幾聲飄渺的鳥聲，在遙遠的山外，或者在咫尺的林子。
傅榆一路上最用力的地方就是牙關，蘇梔能清楚看到他下顎線繃得很緊，骨骼在臉皮下鼓動，讓他看起來像是冰霜般冷峻。
車子突然一震，傅榆怎麼踩油門都無法前進，輪子在原地打轉，傅榆用力在方向盤上一拍，眼睛看著前方好像淬了火。
他下車去搬來幾個磚頭放在輪子下的泥濘裡，動作熟練，自從買車後，每次經過這裡都要靠運氣，明顯今天他的運氣不佳。
他上車啟動車子，順利開過那趟泥濘，卻停在一邊的水泥路，一瞬間失神，看著路面，好似看到了奶奶經過，背上的簍子裡是他喜歡吃的臘魚。
蘇梔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溫軟的觸感讓傅榆的情緒無法再壓抑，他趴在方向盤上哭了出來。
蘇梔湊上前去抱住他，感受他的顫抖和悲傷，手腳冰涼，神經都是高度緊張的。
“我不明白！”傅榆說了一句就轉身抱住了蘇梔，眼淚糊了一臉。
“生死有命，我們要回去好好看看奶奶，讓她安心地離開，你還有我。”蘇梔不停摸著他的頭髮和臉，說著說著也哽咽起來。
兩人到達院子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安靜，蘇梔挽著傅榆走進去。
奶奶安靜地躺在沙發上，面容慈祥寧靜，好似只是睡著了。
“回來了，我還沒有告訴別人，去看看她吧，我去找些人來，要準備葬禮了。”爺爺搖搖頭走了出去，眼眶裡的水光是蘇梔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的柔情。
傅榆用力握著蘇梔的手，一步步走到奶奶的身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瞬間眼淚落下，毫無徵兆的，沒有哭腔，只有眼淚，左眼率先湧出。
他迅速抹掉，然後緊緊握住奶奶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心口一顫。
“你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的嗎？你不是說要親眼看到我們結婚嗎？你不是說，等我們結婚了就搬出去和我們一起住嗎？你不是……”傅榆說著說著沒了力氣，無法再出聲，頭埋在奶奶的胸口，一時沒有哭聲。
蘇梔蹲在一邊，眼淚越抹越多，悲傷逆流成河，將他們都淹沒。
爺爺很快就帶著幾個中年男人回來，把奶奶抬進了傅榆的車，要去火葬場。
縱使傅榆有萬般的不捨，但還是要讓奶奶走得安心。
“你奶奶是得了癌症，治不好的了。”在車上，爺爺突然開口。
“今年我不是帶著你們來體檢嗎？體檢報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傅榆覺得自已再多說一個字都要忍不住了。
在同為男人的爺爺面前，他從來不會哭，這是男人之間的默契。
“她是在垃圾桶裡找了一張給你拍過去的，你沒細看，可能沒看出來。”爺爺還是一樣的平靜，眼裡除了渾濁的底色和紅血絲，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過去的回憶在傅榆的腦海裡重現，他感到心口一陣撕裂，要撐不住了。
年初的時候，傅榆的工作還是很忙，帶著兩老去到醫院體檢的中途就因為工作走了。
後面是他讓助理去接他們回家的，他讓助理拿回來兩老的體檢報告。
但是助理告訴他，他們不願意給，還說後面會給他發照片，當時的他還在煩惱著合作的事，就沒有在意太多。而且後來還是收到了他們體檢報告的照片，指標都正常，就是奶奶的那張有些模糊。
他只是單純以為，他們不太會用智慧手機，所以拍得不好。主要是，他只是粗略看了幾眼，連名字那裡都看不清楚，他也沒有注意到。
傅榆感到五臟六腑都要被撕裂，看了一眼蘇梔，她眼裡是無限的擔憂和心疼，將所有悲傷都嚥下，選擇繼續開車。
他以為他們會一直健康，會見到他成功的那一天，然後他會給他們一個更好的生活，和當初承諾給他們的一樣，而他們永遠也會一直是他的後盾。
可是他又是怎麼定義成功的呢？開了工作室？掙到錢了？買了車買了房？還是到今日，事業有成，婚期在即？
他單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捂住嘴，眼淚肆無忌憚淌下，溼了眼，溼了手，溼了空氣和記憶裡的他們。
他一直都在努力成為自已想要成為的樣子，一路高速前進，可是他忽略的何止是蘇梔，還有遠在村落的爺爺奶奶。
當蘇梔答應和他結婚的時候，他別提多高興了，因為他的計劃就是，結婚後再給爺爺奶奶買一個房子，讓他們享天倫之樂。
可是，奶奶沒有等到。
肝癌，是多麼痛苦的，奶奶撐到這時候，已經很努力了吧？很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