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不久,小神醫在睡夢中離開了,禾洛沒哭沒鬧甚至沒有表現出難過,有條不紊的按照小神醫的交代操辦後事。
有人安慰她,她反倒同人講,這樣的結局我們一早就知道,小神醫實際上比預想的多活了很久,我們也做好了道別,這一切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因為禾洛的要求,靈堂就搭在她所住院落的旁邊,可她從不守靈,只是會去檢查一下物品擺件是否都按照要求進行佈置的。
少許人覺得她無情冷血,但仔細想想卻符合前宮主的行事作風,也因為這樣眾人也安心下來,原本整日不離身陪著她的人也變成了禾洛入睡後便離開。
可善言始終不放心,便和禾洛同吃同住同睡。
禾洛勸她:“阿言,不用這樣的,你也快回去好好休息吧,紋炎宮還要靠你呢。”
善言斬釘截鐵的說,“不行。”
禾洛,“阿言還是擔心我。”
善言,“對,就想陪著你。”
禾洛,“雖然說了無數次了,但還要是再說一次,阿言你最好了。”
善言,“我也一樣,雖然說了無數次,但今日還要再說一次,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陪著你。”
禾洛,“既然這麼說,那也要先照顧好自已,你看你這黑眼圈,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操勞的事情就交給年輕人吧,小神醫的兩個徒弟能幹的很。”
禾洛見善言還是不打算走,“阿言,最後一天了,就把時間留給我吧。放心吧,我答應過小神醫的。”
善言看著禾洛行為舉止很清晰很正常,餓了便吃飯,到點便睡覺。她們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她該相信她的,她一點時間。
想著有方野和魯淵渟在,禾洛也更放心了一點,自已也確實因為想看著禾洛幾夜沒閤眼,此時卻有一些力不從心,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便隨著凜刃回去了。
禾洛便是挑了這樣的日子,迷暈了守夜的方野和魯淵渟,又將他們拖到安全的位置。
她回到靈堂看著躺的闆闆正正的人,捶了捶腰,哼了一下開始喃喃自語:“小神醫是不是因為我之前太任性了,所以現在輪到我要親自幹這些,來受苦了。”
因為小神醫要火葬,所以一早準備好的木材、油紙和火油此時便用得上了,她仔細的將木材壘好,油紙則整捆開啟鋪好,每一處都淋上火油,禾洛都佈置完後,便舉著燭臺躺在了小神醫旁邊。
“小神醫你那迷藥做的那麼好,希望這毒藥也能很好,藥效快一點,最好別讓我感覺到疼。”說著便吞下了小藥丸,然後,把燭臺扔到了油紙上。
看著火苗噌噌的跳,禾洛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小神醫你知不知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情,這輩子,我的所作所為都隨了我的心。”
“仔細想想倒是有一件沒能遂我的意,就是那些關於小神醫的記憶,我始終沒有記起來,起初那些夢中的碎片確實是我的困擾,但後來我卻期待起來,我想知道的更多,我們的相遇、相識,年少的小神醫,成長中的小神醫,意氣風發的小神醫,每一個我都好奇。”
“我想我一定不似小神醫描述的那樣高冷自持,至少我的心是溫熱的,甚至與這火一樣是熱烈而滾燙的。如果我能想起來,我就能告訴你,就能告訴你,我視角中的故事是怎樣進行的。”
“一定和小神醫想的不一樣。我那麼瞭解自已,再見你時的那份悸動,那些被我遺忘的日子裡一定也會有,今時的這些舉動,舊日說不定也在心裡謀劃了好多次。”
“小神醫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也有很害羞的時候,其實最近我希望你不再叫我宮主,而是叫我小字,穗穗。雖然我不知道自已在矜持什麼,但每次我總是腦子裡百轉千回,可怎麼都無法將這期待說出口。”
“穗穗,好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我了,應當是阿爹阿孃去世後,這小字也被封存了。知道為什麼選這兩個字嘛,阿爹和阿孃說穗穗取其音,望我年年歲歲,歲歲平安。我又問,那為什麼不直接用歲歲,他們卻說這個穗筆畫多,看起來更好。”
“安年,想來取名字的人,也希望小神醫能年年歲歲,歲歲平安。”
“小神醫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阿孃並不是因為那場大戰受傷,加上操勞過度而亡的。事實上,即使那樣慘烈的大戰,阿爹都把阿孃保護的很好,阿孃可以說是一根頭髮絲都沒掉。阿爹走了,可阿孃還有她的責任,她需要收整元氣大傷的紋炎宮,還要安撫照顧年幼的我。”
“雖然阿孃因為操勞身體變得大不如前,大家都以為她即使難過傷心,為了我、為了紋炎宮也能撐下去。挺過去這一段就都會好起來。可只有我知道,並不是那樣,有一次半夜醒來,我發現她拿著阿爹的畫像抹眼淚,從那之後我每次半夜醒來都能發現同樣的畫面,阿孃那樣子,似乎是隨時都能飛走。我那時候很慌很怕,可我並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現。”
“掩耳盜鈴其實不好。阿爹去世一年後,母親拉著我說,她很愛我,父親也很愛我,她很想一直一直陪著我,可她撐不下去了,她要去找阿爹了,她反覆的說自已很愛我,要我相信她真的非常愛我,如果不是我,她這一年都撐不下去,然後阿孃殉情了。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那時候不懂,現在懂了,阿孃真的愛我,畢竟我甚至一刻都等不得。還好我們決定不要子女,不然我也要面對那樣的抉擇。”
禾洛感覺到五臟六腑都在被灼燒,神智也開始渙散,她笑了一下,心想是到時候了。
“小神醫,我這樣可不算違背諾言,因為這樣,我是最幸福的選擇。”
禾洛一把火燒了靈堂是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大火燒的又兇又急,等眾人反應過來時,前仆後繼的潑水也於事無補。
被禾洛迷暈的方野醒來後,在懷裡發現禾洛留下的信諫,是給善言的。
信中只有寥寥數字。
阿言,對不起,容我最後再任性一次。
無需操辦,無需祭奠,無需掛念,把我倆一起埋在山楂樹下就好。
那樹一定會長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