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抬起的腿在空中一頓，回眸看向姜黎，“不完美？怎麼樣的不完美？”

姜黎面色平靜地描述著那個畫面，

“在你邁出那條腿之後，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會極速下降，空氣徒增的壓力會不斷地湧入你的鼻子，耳朵，喉嚨。

你的耳膜會有一種被刀子劃破的墜疼感。

心臟跳動也會像加速的車輪一般，越來越快。

這會讓你感覺到呼吸急促，就好像繩子勒住了你的脖子，然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當然，除了身體的壓力，在心理上也會恐懼。

你的大腦神經會尤其敏感，身體會在那一瞬間分泌腎上腺素，讓你對死亡的恐懼拉到最大值。”

林艾嚥了口唾沫，輕輕將那隻抬起的腳放下，腦海裡不斷湧現姜黎剛才說的話。

眾人看到林艾的反應，紛紛鬆了口氣，幾個男醫生互相投遞了個眼色，想要過去把林艾攔腰截下。

就在大家還以為林艾被說動的時候，林艾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兩隻腳幾乎同時跨過護欄，

“嘿嘿，姜醫生，我可是京市最著名的小提琴家，不是真的神經病。

你不用嚇唬我，你這話太誇張了，跳樓一共用不了幾秒，就算我會感到恐懼，那也就是一個瞬間的事，沒你說的那麼恐怖！”

姜黎眸子半眯，輕笑一聲，“林老師，你聽我把話說完，在這個過程中，你耳朵眼睛會不斷充血，肌肉和血管也會瞬間收縮。

身體會本能的抽搐，關節不受控制的彎曲，而這個時候你再後悔，想要反悔已經來不及。

因為你的身體已經重重的砸到地面，在接觸地面的同時，力的反作用力會瞬間推向你的內臟，骨頭，甚至肌肉組織。

你的身體就像一個掉在地上的西瓜，瞬間四分五裂，血液滿地，最終成為一攤血肉模糊的爛泥。”

姜黎在林艾身上打量一圈，才繼續道，

“林老師您今天穿的如此正式，帥氣，儒雅，相信你是對自已要求很高的人。

你真的會甘心自已以那樣的面貌出現在世人面前，讓世人評頭論足麼？”

姜黎的聲音溫婉柔和，哪怕是在描述跳樓自殺這件事，也好像潺潺流水，很容易地就勾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旁邊的醫生，護士乃至保潔阿姨都呆呆地看著姜黎，正午的陽光照在樓頂，潔白的雪已經被踩成汙泥，周圍的環境算不上潔淨。

但眾人還是從姜黎身上看到了一種充滿生命力，卻又透著清冷氣的矛盾的美。

林艾那張過分偏執的臉上多了幾分動容，手用力握了握欄杆，看向姜黎，

“實話告訴你吧，姜醫生，我來精神病院的目的就是尋死。”

眾人看向林艾的目光愈發困惑。

對於大部分的患者來說，他們之所以來到醫院，目的當然是想治好自已的病，開始新的生活。

像林艾這種來醫院尋死的，還是第一次見。

姜黎面色平靜無波，淡然地衝著林艾點點頭，

“我知道，也理解您的這種行為，其實我們每個人活的的意義，就是讓自已體面的死去。

而何為體面，每個人心中都要不同答案，我願意和您一起尋找一種得體的死法，您看怎麼樣？”

聽到這話，林艾終於眼睛亮了亮，看向姜黎的目光多了幾分信任，“你說的是真的？”

姜黎衝他點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林艾放下心來，他把雙腿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從護欄外往回探，完全沒了剛才一心求死的癲狂。

眾人忙上前扶他下來，林艾平安回到地面之後，走到姜黎面前，擦了擦手上的雪水，衝她樂了，“姜醫生，合作愉快。”

姜黎伸出手，“合作愉快。”

半個小時後，姜黎，趙娜還有重症科劉主任被叫到院長辦公室。

趙娜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王院長，林艾那人就是神經病，我就問了下他有沒有想過自已是反社會人格，他就說我想害死他！”

姜黎手裡抱著一本病例薄，冷淡地側頭看向趙娜，

“趙醫生，首先，我們醫院本身就是精神病院，你這樣說患者實在有失醫者仁心。

其次，我不知道你在學校有沒有修完所有課程，我也不想懷疑您所畢業學校的專業性。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否意識到，你的某些言辭不但不會給病人病情帶來任何好的促進，反而給他造成了過度的思考和困擾？”

趙娜沒想到姜黎會當著院長的面這麼說自已，當下臉憋的通紅，

“姜醫生，我承認我的一些話確實刺激到了林艾，但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我只是為了儘快讓他接受自已是個精神病的現實，這樣對他的病情也是有好處的！”

姜黎哂笑一聲，對上趙娜的眼睛，

“可是李艾目前能確診的只有躁狂症，至於你跟他說的什麼反社會人格，是你自已的猜測，並沒有確診，你有什麼資格跑去跟患者亂說？”

趙娜心虛，“姜黎！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這點確實有錯，但我只是關心病人病情，沒想讓他自殺！”

姜黎，“你不用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之所以會對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達到某些目的而進行的醫患交流。

而為了達到目的，你甚至還在某些重要問題上進行了引導性猜測，我說的沒錯吧，趙醫生？”

趙娜被姜黎懟的啞口無言，半天接不上話，劉主任看情況不對，忙出來打圓場，

“行了，這是院長辦公室，你們兩個也別吵了，趙醫生，你今天的行為確實欠妥。”

劉主任先開口批評趙娜，隨後又把矛頭指向姜黎，

“姜醫生，我也多說你兩句，你們倆幾乎是同一時間來到咱們醫院的，還都分在了重症科。

作為同事，應該互幫互助，而不是為了彰顯個人能力，去拆同事的臺。

你們倆是一個科室的同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應該懂的吧？”

姜黎的手插在白大褂裡，緊緊握著，指關節泛起白色，

“劉主任，那我想問您一句，您覺得您這話說的算公道麼？是否因為趙娜是您外甥女而有失公允？”

劉主任沒想到向來寡言的姜黎會當著院長的面這麼說，眼神下意識地看了眼王院長，王院長也正看著他，沒有態度。

劉主任臉色鐵青，“姜醫生，我提醒你，說話是要負責任的！趙醫生是我的外甥女不假，但我向來做事公正，不會徇私，倒是姜醫生你，當初小舒怎麼進的我們科，難道你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