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服務員要酒精,沒想到她給我拿了個醫藥箱”小時將箱子放到玻璃桌兒上,利落地開啟蓋子,沒敢多耽誤“我幫你處理吧,我下手輕點兒”
陳夷笑了一下“麻煩你了小時哥”
“不麻煩”小時嚴肅地搖搖頭,拿出醫用棉,用藥箱裡的鑷子夾住,沾了酒精“可能會有點兒痛”
夏齊往旁邊讓了讓,從面前的玻璃桌上摸著煙盒,又拿了打火機點開“處理完就回去吧,大冷天帶著傷口擱這兒唱歌,捨命陪君子呢?”
陳夷頓了一下,說“我陪你倆呆會兒吧,回去太早我媽看見又要難受了”
夏齊嘆了口氣,又讓服務員多弄了幾個果盤跟零食過來,等包紮完,陳夷伸手摸著自己脖子上的紗布,才感覺沒那麼疼了。
“鎖骨上的包不住,我拿紗布給你貼著”
“行”陳夷點點頭,小時跟個醫生似地又嘮叨著“回去千萬別沾水,洗澡洗頭的時候注意點,這傷口好完估計要半個月”
夏齊咬著煙滿臉不耐“到底誰傷的你?你跟哥們兒說,老子不弄死他!”
“真是我自己不小心”陳夷往前坐了坐,從果盤裡拿出個火龍果吃了起來,竟然還頗有閒心地讚歎“挺甜的這水果”
夏齊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就是不想惹事兒,估計是有什麼顧慮。
他也不再多勉強,點點頭,起身,忍下心裡的火兒“行,沒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出去給你帶點兒”
“麻辣燙”
“少吃點那不營養的”夏齊訓斥著說,側頭看見陳夷脖子上那顯眼的紗布,心裡不太舒服“給你帶點燉補的”
陳夷踩著積雪摸黑回去,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孫綺等不到他,打電話給他囑託完就先睡覺了。
他鬆了口氣,沒開啟客廳的燈,徑直進了臥室。
身上有傷口確實不太好受,洗澡時一陣一陣地抽著疼,他沒敢洗頭,只是將就著先把鎖骨以下的下半身給洗了,洗完這才慢慢彎腰,費力地在洗手檯上把頭洗了。
結束後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陳夷躺在床上累的昏昏欲睡,卻想起今天還沒複習。
疼痛不知為何蔓延上了腦袋,在大腦的神經中樞活躍地跳動,他擰著眉閉上眼睛,唇色異常蒼白,好不容易渾渾噩噩地捱到後半夜,勉強睡著,好死不死,夢裡卻是一個傻逼的身影。
美國繁華市中心的街道盡頭沒有什麼蒼翠碧綠的梧桐樹,乾淨寬敞的明亮大道,有的只是隨處可見的垃圾,以及精神萎靡遍地都是流浪漢。
盛蘊和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旁,身邊站著一位長得漂亮的男生,他忽然隔著馬路看著他,淡淡喊了一聲“陳夷”
然後不知道旁邊的人與他說了什麼,盛蘊和笑了,伸手攬住男生的腰,低頭與他接了吻。
旁邊忽然傳來滕南的聲音,陳夷循聲望去,發現她手裡攥著把匕首“你恨他嗎?我去幫你把他殺了吧”
倏地驚醒,發現外面已經亮了起來,陳夷喘著氣起身,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學校放了寒假,他不忘記每天覆習做試題,脖子至鎖骨處的傷偶爾抽著疼,他只敢穿高領毛衣。
時間過得很快,不去上課的日子幾乎是飛流而逝,窗戶外的今天又下了雪,這次下得很大,等孫綺跟他說今天去買年貨時,陳夷才意識到,過年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肅,外頭飄著鵝毛大雪,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雪地裡,圍巾圍了一層又一層。
凜冽的空氣刮在人的身體上,冷的人直打顫,陳夷又從這大雪覆蓋的寂寥中聞到了炮火的味道,是一種熟悉的,預示著過年的味道。
他們這兒不是市中心,在郊區邊上,過年放煙火時不似城裡那麼嚴格,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鄰居家的小孩兒跟對面那棟樓的李大嬸家的小孩兒玩兒在一起,小小的厚重的身影蹲在雪地裡放鞭炮,一會兒響一下,表情很興奮。
陳夷跟著孫綺從菜市場回來,手裡拎著豐盛的海鮮以及糖果蔬菜,到家以後孫綺就忙了起來,讓陳夷把糖果放到果盤裡擺好。
大年三十的夜晚全小區的住戶都全家團聚,在屋子裡炒起了菜,油煙從窗戶裡飄到漆黑的夜晚,笑聲隱隱可聞,陳夷盯著窗戶外燈火通明的樓房發呆,咻地一聲,煙火直衝天際,在黑夜裡炸起了火花,接著是輪番響起的炮竹聲。
他和孫綺面對面吃著菜,然後舉著杯子乾杯,吃到一半的時候,孫綺哭了,陳夷心裡難受,像是有跟鋼筋一下一下地戳著他的心臟一樣,時光漫長,非要在他的心臟上漸漸戳出一個千瘡百孔的洞。
他放下筷子,嘴裡的菜也沒了味,將紙巾遞給孫綺,梗了半天,才說“媽,對不起,我一定努力考上好大學,讓你不再這麼辛苦”
孫綺摸了摸他的臉,擦拭掉臉上的淚,心疼地說“傻寶寶,媽媽才不怨你,媽媽只是感慨,你都長這麼大了”
陳夷勉強扯出一個笑來“是啊,已經成年了”
陳夷說到做到,初春開學後更加努力,廢寢忘食地做題,複習,查漏補缺,馮雪橙有時想說點什麼,一看陳夷全身心地投入,也不好意思起來,跟著他一起被感染,艱難地往前面在進了幾個名次。
高考來的按部就班,從一點點暖和起來,到穿長袖,短袖,最後熱得連頭頂那隻風扇都不管用,實在受不了,下課便去洗手間洗了個臉,清醒一下,然後回來繼續學,把錯的題研究透,不會的英語句式弄明白,看著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從五十二天,到十五天,十天,六天,三天……
高考前一晚,陳夷緊張的肚子疼,等第一天考完,就稍微放鬆了下來。
正式考完結束後,他開始估分,然後全班湊在一起拿著高考志願填報指南開始一點點分析看起來。
馮雪橙謹慎地選了明凜大學,距離浮城要幾千公里,遠在北方。
拿到浮城桉大的錄取通知書時,陳夷才恍然發覺,高考真的結束了,連帶著他的高中時代,一起畫上了一個不算圓滿的句號。
而盛蘊和,在他的生命中,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個過去式,一個他連夢中都不願提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