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餐廳裡的氣氛就陡然下沉,靜默地像是教堂內,眾人懺悔時的肅穆場面,盛華咬了口三明治,一如往常面對公司股東那樣,緩聲哼笑道“你長大了”
語氣裡帶著和藹的欣慰,盛蘊和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這樣。
無論過去時還是現在時,這一路走來也從不輕鬆,盛蘊和自詡鐵石心腸,為達目的有些東西能捨去就捨去,可捨去不代表忘記,不代表從來沒有發生,自從回國後,他的情緒就一直不高,心緒似乎還被某人牽著,注意力從不在自己這裡,這挺難辦的。
吃完早餐,他起身去樓上換了衣服,盛華讓他這幾個月沒事兒就去公司轉轉,幫他處理點事情,為將來接手公司做打算。
其實也應該是這樣了,他的生活步入正軌,留學,回來,接手父親公司,然後結婚,生孩子,讓事業更上一層樓,也就只能這樣了。
這是最好也是最差勁的選擇。
盛蘊和走進更衣室,偌大的衣櫃裡排列著各種材質,顏色,和版型牌子不相同的西裝,他隨意挑了個顏色沉穩的,搭配著領結換好,邁著長腿步履穩慢地從樓上走下來時,正在做家務的李阿姨都驚歎了一聲。
幾年不來盛況,盛蘊和說實話,都已經快忘了這裡長什麼樣。
此處是市中心的位置,各種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集團大樓高的都快望到天際了。
他下了車,由前臺迎賓美女為他拉開玻璃大門,前臺小張一眼就認出了他,有眼力見兒地走上前,喊了聲“大少爺,好久不見,您這邊請”
盛蘊和似笑非笑地斂眸望了小張一眼,說了聲“謝謝”
小張立刻臉紅了,輕聲嗯了一下“您不用跟我客氣”
盛況有58層,頂樓是他的辦公室,之前原本是盛華的,可後來父親說“看了幾十年的窗景,厭倦了,現在不復曾經,每次望向窗外時,總有一種畏懼”
此後就搬到了下面。
年輕人敢闖,有熱血有骨頭,不畏懼以後,不害怕現在,同樣的野心也配得上這大好景色,因此盛華拱手讓給自己那時剛成年的兒子。
這幾年的公司賬本,以及專案拓展,利潤分配,盛蘊和全都要知道,他該摸個底了。
財務主管馮錫明抱著一沓資料敲響辦公室的門,盛蘊和說了聲進,馮錫明就推開大門走了進來。
汴北區有個專案最近準備開始動工,可對面開發商簽了合同又後悔,說他們專案經理跟財務一起跑了,卷錢跑的,專案無法進展,財務這邊賬對不上,要求帶人過去商量協議。
頭天上班遇到這種事也不稀奇,甚至忙點還能把一些事情拋諸腦後,盛蘊和一點也不慌,領著專案負責人和財務,坐上車準備去看看到底怎麼解決。
司機開車穩固牢靠,盛蘊和坐在副駕,低頭看著手裡拿的一沓專案進度表。
越看臉上越沒表情,寂靜的車內呼吸聲被壓在紙張的翻頁聲下,靜得令人心神不寧,專案負責人張極坐在後座,他不是個不會來事兒的人,摸了摸鼻子,首先打破了寧靜“這幾個月都好好的,工程進展挺順利,沒想到臨到這時候出了這樣的岔子,蘊總,您放心,這件事兒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嗯,去把法律顧問請過來,約晚上見面……”盛蘊和話音剛落,轉過頭還沒來得及將剩下的話說完,前面砰地一聲,司機猛地踩下剎車,駕駛座裡的人都慣性地往前倒,張極蹙眉,望著近在咫尺的副駕駛靠背,怒呵“怎麼開的車!”
盛蘊和緩下神,司機已經抖著手熄了火,“前面突然竄出來個人,這……”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盛蘊和已經拉開把手動作利落地下了車。
從市中心往南出發,還沒走到高速上,司機在紅燈變綠時打著方向盤轉彎,一腳油門還沒踩下去,前面突然出現個人影讓他下意識地踩了剎車,誰知道還是慢了。
七月底的盛夏燥熱難耐,倒在地上的少年揹著個黑色的電腦包,動作僵硬地捂著左膝蓋表情痛苦。
聽見車門開開的聲音,他倒吸了口氣,勉強坐起來,罵道“大白天的,給我他媽送錢啊!”
本以為等來的是司機的道歉,誰知道半天沒再聽到人的聲音,符徐正對著日光眯了眯眼,微微仰頭看見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
這人穿著西裝,俊美流暢的輪廓線條在不笑時顯得鋒利陰沉,尤其是逆著光的狀態下,壓的符徐後背發涼,他愣了愣,連痛都感覺不到了。
今兒早護士來給陳夷打了吊瓶,早上七點葉歙就跑下去給他買了粥,回來後又細心地給他支了桌子吃飯。
陳夷坐在床上喝粥,半天只嚥下去一口,葉歙看著著急,嘴快說了句“我餵你吧?”
陳夷愣了愣,眨著眼說“我胳膊和手都好好的,讓人喂什麼”
葉歙剛想著解釋,手機就響了。
他鬆了口氣,摸著手機看了一眼,跟病床上的人說“符徐的,我去接一下”
說完,他腳下生風一般匆匆出了病房。
“什麼事兒發訊息不能說?”葉歙剛關上門,就聽符徐那邊一片嘈雜,這人咬著牙罵道“我操他娘,老子來找你們了!”
葉歙愣了愣“什麼?”
那邊突然傳來一聲不溫不冷地笑“還挺有緣”
“………”
葉歙站在門口等了半天,看見幾個人從走廊那頭的電梯前走了過來,符徐坐著輪椅,左腿膝蓋上打著石膏,旁邊的男人個子高挑,長得也讓人過目不忘,葉歙認出來,是那個叫盛蘊和的男人。
後面有個推輪椅的,看樣子繃著唇一臉不好惹。
他眉心跳了跳,下意識想把門堵上,不想讓人進去。
“陳夷怎麼樣?讓我進去看看他!”符徐瞪了身後的人一眼,自己操控著輪椅想進去。
一隻骨節勻長的手忽然搭在他的靠背上。
符徐被攔著輪椅動不了,盛蘊和的聲音從頭頂冒出來,穩中帶沉“進去把裡面的情況說給我聽,一字不差”
不容置喙的語氣讓符徐在心裡罵娘,來了氣,想說一句憑什麼,身後那個人又開了口。
“不想說也可以,你的醫藥費以及精神損失一分沒有,駕駛機道上只允許車輛來往,你故意碰瓷,擾亂交通秩序,都不用請我的律師來,官司我直接跟你打”
這話說的相當有震懾力,分量重的讓符徐的心往下一沉,他黑著臉,說了一句“知道了”
絲毫忘記了這人怎麼會跟陳夷認識,又為什麼認識卻不敢進去。
葉歙聽了半天,臉色也不好,再傻也聽出來盛蘊和這句話裡面蘊藏著什麼感情。
什麼樣的仇人才能在陳夷出車禍後這麼關心他,甚至還這麼小心翼翼?
兩人之間肯定藏著什麼事。
這讓葉歙心裡更加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