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情況比預想的還要慘烈。
散落滿地的彈頭,到處都是揮灑和噴濺性血跡。
身穿白色衣服的鑑證科同事正在仔細蒐集場中證物,他們需要儘快辨認出每個死者身份,以及看是否能在場上提煉出另一批人的資訊。
“劉sir。”
剛剛電話裡的男人叫劉德明,是程衍生原上司出事後,從旁轄區新調來擔任他的上司。
“來了。”
劉德明正和一位戴眼鏡的警員互動,看到他後,那個警員點點頭離開。
“看起來,這次動靜不小。”
“死了八個,全部都是東興的人。”
“劫殺?”
劉德明點頭,兩人走到其中一輛車附近,地上還有殘餘的白色粉末。
“四號【HLY純度等級】,初步估計,是槍戰中流彈打爆藏粉的裝貨泡沫箱導致洩露。”
“和你那發現的應該是同一批,已經叫鑑證科加快,最遲後日結果就會出來。”
“你那邊怎麼樣。”
在樹下站定,劉德明拿瓶水遞過。
“很淺顯,有人想拉警方下場,車裡除了幾個血印沒搜到其他東西,叫人送去化驗了,等結果出來和DNA資料庫比對。”
“司機抬出來就沒了意識,醫生在體內檢測出過量DP,怕且都是救不回。”
程衍生擰開瓶蓋,從警局審著江步接到他地盤出事通知,到馬不停蹄來這,嗓子早就乾的冒煙。
“雖然不知道那幾個傢伙在搞什麼,但將這麼大批貨送到我們手裡,也算好事一樁。”
“要是流入市場,不知道會有多少家庭家破人、”
鈴聲突然打斷了程衍生之後的話。
看到對方臉色變差,程衍生在對方收線後疑問出聲。
“怎麼了。”
“那批貨,每包下面都是普通麵粉。”
“每一包都是?”
“每一包。”
程衍生神色跟著凝重起來。
一半面粉,一半海LY,中間用極薄的透明軟紙大致隔開,無論警方隨便開啟哪包確認,都只能從上方的粉末得出結論。
一斤一包的包裝,發現的時候最多檢視,他們不可能全部倒出來。
這個取巧,等全部運回警署,再送進鑑證科抽檢,才會被戳穿。
這批貨是早有預謀的調換。
然而警方查獲二十多公斤HLY的事早在事發時就被媒體直播出去,大大小小的記者就像嗅到肉味的狼,人人爭播一手新聞。
想必丟失這批貨的主人已經看過直播,無論策劃這件事的人想做什麼,毋庸置疑的是,他一定能從這件事中獲取巨大利益。
丟失的那半,或許已經堆在了他的倉庫裡。
他們想讓警方吞下這隻死貓。
“看好那幾個人,這幾天,他們一定會有大動作。”
程衍生被從思緒中拉回,“我收到風,東興的人約恆龍【江步社團】明天在海苑(酒樓)講數。”
“明天?”
劉德明的表情有些古怪。
“對,明、”
程衍生忽然止住話頭轉道。
“明天是沙坦瑞入境的日子。”
“什麼事都撞在一起。”
劉德明焦躁地吐出重息。
“明天我由重案調一組人過來,同時會有兩輛EU【衝鋒隊】在附近待命,你一定要盯死那幫人。”
“一哥還有三個月退休,前陣子的鬥毆事件已經搞得他很難做,最後這段時間,絕對不可以再發生大型惡性衝突。”
“明白。”
“那沙坦瑞那邊?”
“那邊我會叫保安部去跟,你負責好社團這塊,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給我按住他們。”
“收到。”
坐在車上,程衍生開啟錢包,最裡面的夾層放著一張全家福照。
“事發當天,威爾遜頭馬陽哥和關明仟身邊幾個消失了幾個鍾。”
聽到情報科同事跟劉sir彙報時,程衍生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垂眼盯著照片上那個笑的意氣風發的青年,記憶被拉回過去,時間倒溯至兩人剛剛跨入警校那天。
“阿生,我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你看著,年尾評級,我不會輸給你。”
二十二歲的裴陽笑著勾住自己肩膀,程衍生回看過去,青年的側顏鋒利流暢,眼底好似閃著星光。
“程大督察,幾時和朋友聊天都犯法。”
三十二歲的裴陽穿著一身連帽衛衣,他的臉隱在帽兜之下,看不清表情,只剩菸頭的光在唇邊忽明忽滅。
“聊天?聊天聊到七孔流血?”
程衍生朝地上一指,男人蜷縮在牆角,臉上滿是淤青和血跡。
“那你問他,我們是不是在聊天。”
裴陽一聲輕笑,激地得男人瞬間磕巴著辯解。
“阿sir,我們、我們真的是在聊天,這些傷都是我自己摔得,陽哥好心問我傷勢而已。”
“聽到了?”
程衍生沒有理會,而是皺眉看向男人。
“你不用害怕,如果真的遭受到他人暴力或是故意傷害,警方一定會懲戒他們。”
“沒有,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當我求你,不要再多管閒事了行不行!”
男人臉上呈現出既厭煩又恐懼的神情,前者是對他,後者是對旁邊那道高大的身影。
在這時,裴陽偏偏又笑了一聲。
這聲極大的點燃了程衍生的怒氣,但他很剋制,用好的形容來說是克己復禮。
但用以前裴陽的形容來說,就是悶古董一個。
萬千怒火化為沉靜,最終他也只講出一句。
“你令我很失望。”
安靜片刻,裴陽取下菸頭夾在指尖。
“是嗎。”
他走前一步,健碩的個子擋住了背後街燈的光。
透過昏暗的帽兜,裴陽勾起唇角。
“你也沒什麼成長。”
冷風吹過眼睫,程衍生回神,捏著照片的指已經涼透。
這邊,照片裡的人正在狹窄的浴室中處理肩膀彈口。
冷光從頭頂打下,白色的洗手池上放著好幾塊用過的紗布。
上面的血已經紅到發黑。
從鎖骨下鉗出彈頭時,裴陽整個人都痛到發抖。
隨著一聲從血肉中拔出的黏響,染血的銅彈清脆掉進鐵皮蓋上。
關明仟帶著私人醫生趕到時,裴陽已經癱在沙發,他仰著頭,一根菸粘在因失血而蒼白的唇面。
“都說不用了。”
看起來狀態尚佳,還能好心情地衝人扯出個笑。
等私人醫生離開,裴陽身側的沙發忽然下陷。
“你也挺狼的。”
關明仟毫不見外,拎著從人櫃子裡搜刮的酒,給自己和裴陽各倒一杯。
“威爾森哥就是看中我這點。”
關明仟帶著無奈的笑意搖頭,隨後將盛著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遞到裴陽身前。
“死得沒,死不了就碰一杯。”
“慶祝你今次圓滿達成任務。”
“譁,你都這麼說了,就死都要喝啦。”
杯口輕撞,裴陽笑著一飲而盡。
“你掛了彩,明天和東興講數就不要去了,威爾森那邊,我去幫你說。”
裴陽遲疑了下;“威爾森哥也去?”
“這些場面,幾時少得了他。”
“那我也去。”
“你傷成這樣,萬一打起來,沒人能照顧到你。”
裴陽卻並未將自己傷勢放在心上。
“威爾森哥這麼看重我,明天那種場合,我怎麼可以不跟著他。”
關明仟沒再堅持。
“你說了算,不過我提醒你,到時最好站後一點,明天,不會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