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是什麼?”
一個約三四歲的孩童牽著孃親的手,用好奇的眼望著不遠處的山峰。
“慶兒,不要說話,快進去。”
男人在掩蓋身後,婦人則是將小童抱到牆角一個更小的地洞裡,鼓勵著讓人朝裡爬。
“娘,我害怕。”
裡頭黑洞洞的,小童有些瑟縮。
“快去,聽話!”
見孃親語氣變兇,小童不想惹娘生氣,只好聽話的鑽了進去,這個通道狹長而幽深,從外看透不進一絲光。
“答應娘,一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好嗎?”
小童懵懂的點了點頭,他捂住嘴,只留下一對晶晶的眼望著他娘。
很快,地窖上方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大,透過木板和泥土雜草的縫隙,藏在下面的男女小心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和鐮刀。
二人屏息,下秒有道黑色的身影從上一閃而過,嚇得女人一震,緊接著是兩個,三個,男人和女人的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上方,握著手柄的掌心都是汗。
過了不知多久,上方的動靜開始逐漸變小,兩人一動才驚覺長時間僵持的身體有多酸。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笑意。
婦人放下鐮刀,準備彎身去將小童抱出來,咔噠。
木板傳來的聲響讓兩人瞬間頭皮發麻。
“娘…?”
外面突然萬籟俱寂,小童有些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朝洞口爬去,爬到一半。
“nia…”
他的呼喚還沒來得及出口,母親就突然出現在小童眼前,那雙總是笑著望他的眸子此刻驚恐睜大,咕嚕咕嚕,紅的灰的滾了滿身。
小童維持著爬行的姿勢傻在原地,就在這時,外面啃食的聲音突然停下,出口驟然破開一個大洞,有雙巨大的爪子向他掏來。
“沒事了。”
一道溫潤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緊接著小童落入了帶有熱度的懷中。
一切發生的太快,小童沒有反應過來,他轉頭想在人群中找自己的爹孃,卻被抱著的人用大手蓋住了眼。
“別看。”
似乎在這句話中意識到了什麼,小童沒有再動,旋即,接連不斷掉落的淚水熱度觸到了裴陽的掌心。
地窖裡的兩具屍體已經七零八落,裴陽收回視線,將小童交到封齊康手中。
“這孩子有天賦,把他帶回宗吧,留下幾個檢查村莊裡是否還有幸存的人,其他人跟我走。”
“是,宗主。”
人類已有數座城池被魔物攻陷,從急到緩,裴陽帶著裴以晴和最有潛力的那批弟子率先趕到邶南。
裴陽配合軍隊駐守前線擊退魔物,其他人則以裴以晴為首進入城中滅殺漏網之魚。
當裴以晴又一次從魔物口中救回一個人後。
“謝謝仙人,謝謝仙人。”
兩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拉著唯一活下來的孫子跪在地上重重地給裴以晴磕頭,無論裴以晴怎麼拽都不起來。
“老人家,您快起來,這裡不安全,我帶你們去城中那邊,那裡有我的同門,他們會保護你們。”
老人顫顫巍巍地互相攙扶著起身,其中的老婦人抬起手,用滿是溝壑的手背匆忙抹去眼角的淚。
二人牽著孫子前行的背影佝僂又消瘦,裴以晴跟在後面,心中萬般滋味複雜。
半月來的奔波里,裴以晴見盡了生離死別。
從開始的觸動到如今的深思,她終於瞭解到父親口中所說的,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
他們既然擁有了常人窮盡一生都不可及的能力…裴以晴垂下的手握緊,望向前方的目光逐漸堅定。
在眾多宗門修士和皇朝軍隊沒日沒夜的清掃下,一個月後,人間所有魔物被清除殆盡,剩下最大的問題就是魔域入口。
目前為止,仍有魔物不斷從縫隙裡湧出,各個宗門都分派了不下百位修士駐紮於此,好在出來時能及時消滅。
無神宗等人出現在魔淵上空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裴陽身上。
這些目光中包含著敬仰,感動,莊嚴,甚至是誠服,何其複雜,又何其沉重。
而裴以晴在被封齊康拉過去耳語兩句後,也開始用一種泫然欲泣的視線看著他。
裴陽:……
不是,你們尊重一下大乘期,說的話再小聲我也能聽到。
“裴宗主。”
其他大宗的幾位宗門倏然上前,幾個加起來上萬歲的老頭看著裴陽的目光慈祥到就像在看他們最疼愛的後輩。
“沒有想到萬年過去,我代節節攀高,尤以裴宗主為甚。”
“是啊,裴宗主不僅少年大成,竟還有捨身之義,品質何等高潔!”
“裴宗主、”“裴宗主,”
裴陽抬手,眾人瞬間安靜,他們目光灼熱,似乎害怕裴陽下一秒就會乘風而去。
“諸位,聽我說兩句。”
裴陽環顧一週剛想開口,裴以晴卻帶著哭腔撲到了他的懷裡,她雙眼紅紅地抬頭,字句斷不成連。
“爹,女兒不想你死。”
……我不正要解釋這事兒嗎。
卻見眾人亦紅了雙目,另一位宗主不禁上前,拋開平日裡的儒雅端莊,在生死大義前,他無法不為這般年少的英雄動容。
“裴宗主放心,待一切歸平,我宗定會裴宗主立碑塑身,並以宗主之名在此立誓,今後我宗將毫無保留地為無神宗保駕護航!”
其他宗見他竟然搶先表態,更是立刻七嘴八舌的上前向裴陽立誓表明決心。
見已經被架到了這個份上,裴陽原先準備說的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總不能現在跟這幫幾千歲還哭鼻子的老頭子說,謝謝大家,但我其實沒這麼偉大,我就是想跟大家借點成色上等的佐玉,好在原陣法的基礎上修改一下,縫縫補補,還能再用個幾千年。
到底是誰走漏了重塑陣法需要至少大乘期修士入印的風聲。
裴陽在心底嘆了口氣,他拉開環抱在自己腰間的裴以晴,小姑娘抬起的眼紅的像只兔子。
“以晴。”
小姑娘不說話,倔強的淚珠蓄在眶裡打轉。
“如果爹不在了,你能好好照顧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