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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路狹逢難罷

日居月諸,自國都復遷,甄婉嫕便隨曹丕及一眾家眷歸鄴,那座袁熙同她話別,她又與曹丕產生干係的舊城。

此時,曹丕剛被封為五官中郎將不久,已擁有了自已的官屬府邸,甄婉嫕赴鄴自然是要與他共寓一處的。

甄婉嫕失憶後未過期年,曹丕遂同她結好,滿足了他想讓心心念念者做自已妻子的願望,許是顧及甄婉嫕與過往相忘,而自已又在誆她的緣故,曹丕尚存幾分人性,在成親後除淺薄的親近外,一直未和她圓房。

近日,春雨瓢潑,鄴都以南的河洛水勢陡然上漲,其周邊郡縣多有受殃,百姓的田地屋舍為無情的水淹沒衝圮,是以短時間內大量流民湧入鄴城。

聞此況,曹操旋即下令,命曹丕好生安置流民,並負責監督府庫開倉放糧,將其落到實處,曹丕受命,躬自察訪,末了把一眾流民暫聚在城南一座荒頹的廟宇中。

茲日,曹丕欲乘馬車外察流民,因禁不住甄婉嫕在耳邊廝磨,遂將她和雲浮一同攜上,目下,主僕四人共乘一車,曹丕訕訕言道:“阿嫕,有棠衍伴我身側,你又何需與我偕行。”

“我可未有擔心桓郎,我擔心的是那些流離失所的黔首。”甄婉嫕嬌嗔道。

曹丕見此挽顏道:“那就是彼處粗俗藏垢,我怕亂了阿嫕的耳,髒了阿嫕的衣。”

“桓郎口中那位矜貴的阿嫕,同我相牴牾也。”

二人談笑間,車轂不再碾地,只聞車帷外驅車的騶傔沉聲稟道:“大人,城隍廟已至。”

棠衍和曹丕先行下車,待甄婉嫕掀簾欲出,曹丕便伸手挽住她,護她循車梯而落地。

見甄婉嫕移步,在末的雲浮正要隨上,卻為騶傔叫住,“阿姐,這些流民中不乏難惹之輩,可我須看著馬車,不能相伴,阿姐自當提防些。”

要問這騶傔是何人,自是曾揚言要去曹氏府中謀個勞役的雲浮之弟雲斐,因著為火灼所留下的疤痕,他在府裡還被餘下家僕戲稱作醜奴。

雲浮頷首,隨而追上前人的步履。

這座城隍廟原本的匾額上所刻金字早已蛀蝕褪色,曹丕著人修葺此處時得見便將其摘下,後他招徠木工,以梧桐木為料匠制,並親自題字“同寓府”,方才有了眼前這塊新匾代之。

臨同寓府門處,設有專門小吏登記來往的災民,趁著那小吏與曹丕言些奉承話,暫時絆住了他的腳步,甄婉嫕便拉著雲浮悄然抽身,往更深處行去。

雲浮勸道:“女郎,我們還是毋要離大人過遠,大人他若回身覓不到女郎的蹤跡,定會心如火燎。”

“我既與桓郎同在這片屋簷下,他何嘗會尋不到我,放心吧,雲浮,來,再陪我往前走幾步。”

雲浮無奈,只得壓著步子跟上,同寓府內經曹丕差人拾掇過一番,倒有幾分寓處的樣子,不似先前僧侶作鳥獸散去後無人打理的破敗光景。

他們在寺廟外框的屋舍中四處周遊,途中行至厝有一尊土地神像之所,門匾上“寶華殿”三個大字依稀可見,甄婉嫕正欲抬腿邁進,倏地瞥見距她幾尺之地有一名身著黑亮縕袍敝衣的瘸腿男子正俯身摸索著什麼。

待甄婉嫕走得稍近些,男子覺知身側有人經過,開口道:“恕劉某攪擾,不知閣下可有在平地上睹見一簇不再飽滿的紫藤花,那紫藤花是劉某髮妻所贈之物,劉某甚是心愛。”

入耳男子所求,甄婉嫕於心中揆度,“紫藤花明明就在咫尺,他卻是為何····莫非他所視皆是一片漆黑。”

她埋下身,抬手於自稱劉某的男子眼前左右擺動,確認過男子未有任何反應,甄婉嫕拾起那束紫藤花,將它交到原主留有皸裂痕跡的手上 。

男子感受到殘花的輪廓,忙不迭稱謝道:“劉某多謝閣下相助。”

“郎君言重了,此物對郎君甚是緊要,既為我撞見,我不妨順手拾起,當成人之美。”

男子聞見這般熟稔的聲音,好像長別經年的人兒覆在左右。

他向聲音湧來的方向探出手,漸進觸及甄婉嫕的留仙裙裾,“阿洛,是你嗎?”

獲詢,甄婉嫕一時怔住,只覺其定是認錯了人。

“你這登徒子,連中郎將大人的夫人都敢肖想,可是不想活了?”棠衍隨曹丕趕到,登即朝男子踹了一腳,喝斥道。

雲浮見曹丕身臨,棄了正要啟口替甄婉嫕與之相認的念頭,那男子的形容,雖不若昔時因修邊幅而煥發,可某些地方藏著原來的樣子,尚在袁府那會兒,雲浮幾乎每日都能跟著自家女郎見他一面,如今袁熙再現,甄婉嫕遺忘前塵而不識,而她自是一眼便靠面目認出。

甄婉嫕忙制止道:“棠衍,快住手,他並無惡意,況且他雙目不能視物,腿腳也不方便,顯而是弱者,你對弱者展拳腳,不是凌弱小人又是什麼。”

“就算又瞎又瘸,可誰知他懷的何心?”棠衍憤慨道。

“棠衍,聽阿嫕的,去把他扶起來。”

曹丕既開了口,棠衍也只好作罷,上前頗不情願地將袁熙攙起。

“阿嫕,穹空上烏雲蔽日,許是將要落雨了,我們···這就回府吧。”

甄婉嫕淺淺應聲,與曹丕齊身離開了此間,昔日香火鼎盛的寶華殿前,便徒留下袁熙一人佇足,他難窺形容,適才又並未得自覺聲音相似者的承認,是以袁熙無有執著不放,還是任她自身邊消失了。

明明前一刻他們離得那麼近,僅有一拃之距,現在卻好似復相離迢遙。

回到寓處,昏天便如泣如訴,甄婉嫕在牖前支頤聽雨,卻是發現逐漸密織的雨幕遮住了她本就侷限的視線。

不覺間,天地又黯淡幾分,府裡的家丁趁著天光尚未全部滅去點起了珠燈,彷彿只是聽過一場雨,長天便至盡頭。

“女郎,該用晚膳了。”雲浮稟道

甄婉嫕自窗前移步,待她來到帷扆之外,確是凝見曹丕正盤坐在食案前相候,甄婉嫕行過夫妻之禮,俯身與他相對而坐,二人這才持箸啖起黍食玉膾。

曹丕啟口道:“阿嫕,昔時舜母夢見玉雀入懷而生舜帝,而阿翁曾於彥夜時見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便得銅雀一隻,兩相關聯,今得銅雀亦乃吉兆,是以阿翁下令建臺閣,取銅雀為名,目下銅雀臺初建成,明日阿翁就要在臺上設宴以慶此事,我那幾名手足和群臣皆會入席,到時阿嫕定要跟緊我,莫要似今日一般輕易從我身側離開。”

“聞修築此臺耗費了大量人力土木,時至今日竣工落成,若能得見,想來定是宏大無兩的場面。”

曹丕拿玉箸首端點了下她的螓首,問道:“我所言後半句,阿嫕可有入耳?”

“勉強入耳吧,桓郎可真是個愛嘮叨的性子。”

曹丕不禁驕矜道:“也獨對阿嫕如此,要換做其他人,我所言是會吝嗇的。”

“明日勢必磨身,待用過晚食,阿嫕便早些歇息吧。”

甄婉嫕頷首間,伴著魚肉舀了一勺鮮湯送至曹丕碗中,“魚肉滋補,桓郎平素受案牘勞形,可要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