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昱的院子裡格外熱鬧。入秋後天氣漸冷,只要是晴日,劉昱就把矮塌搬出去曬曬,連帶西林和兩個侍女也搬到院裡縫製今冬用的皮領子。參狼來時,也在院子裡跟劉昱談事。
西林看見參狼風風火火走進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在矮榻上睡著的劉昱。
劉昱沉靜的睡顏,讓人不忍心吵醒他。他朱唇微啟,濃密的睫毛在呼吸起伏間微微抖動,手邊還有一卷書,明顯是看得乏了才睡過去的。參狼因而輕輕走到西林身邊的石墩子坐,小聲問“神君又看了很久書?”
“嗯,連著兩日沒睡好,就爬起來看書,說是看一會兒好睡覺,結果竟看了一夜。現在好不容易日頭下曬著犯困,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參狼聽後點點頭,垂目看向西林手裡雪白的皮領子,開心地笑出兩顆虎牙“這是我獵給神君的皮子做的?”
西林看他一副得瑟樣,逗弄道“你還笑呢!這兔子老了,皮又韌又厚,扎得我手疼。要不是你送來的,我才不費這個事。怎麼賞我?”
參狼聽她說賞,趕緊伏低做小“姐姐別捧殺我了,你說的話神君都得聽,怎麼讓我賞?我初來乍到不懂事,你想要什麼只管吩咐!”
西林和兩個侍女笑道“看這嘴甜的,多會來事兒啊!你是大巫,我哪敢吩咐你。”
“要不怎麼說他能得神君賞識?剛來的時候還傻愣愣的,經常一句話把事說堵了,反倒要神君解釋。現在連姐姐都叫上了,我們可受不起。”
參狼被說得無法,求饒道“別別別,我能有今天,都是神君和姐姐們的功勞!姐姐們就算不說,我也該表示一二。我那還有些兔皮,明天一起帶過來,也讓姐姐們挑些好的?”
西林歪頭問“那我要白的,你可有?”
參狼聞言犯了難,白色雪兔皮是他專為神君打的。雖然也不是很貴重的東西,要獵還是能獵到,但讓她們都拿到跟神君一樣的……又怎麼凸顯自已對神君的心意。
“你們就別欺負他了,我那條給你好不好?” 劉昱突然發話,西林看劉昱醒了,趕緊笑著把縫好的皮領斗篷塞進參狼手裡,推他去給神君試,自已則帶著兩個侍女退下。
參狼捧著斗篷過來,劉昱也從榻上坐起身,揉揉倦意未散的眼睛。他被睡亂的頭髮穿插進滑落到手臂的外袍上,慵懶迷離的樣子令參狼不敢多看,低著頭說出來意“之前種的豌豆已經收割脫粒好了,給每個寨子的石磨也都送到。再過幾天應該就能磨豆粉了吧。”
“這麼快?職掌不是說支不出人來做這件事嗎?還讓我們自已把豆子送到城裡磨。” 劉昱整好衣服站起身,準備試參狼手裡的斗篷。
參狼動作利索的把斗篷展開,給他披上“之前是這麼說,但後來神君不是去找了副統領嗎?估計是他幫了忙。”
劉昱心思流轉,參狼知道自已去找九叔爺,但不知道魏馳也在那裡,不然大概不會當自已的面提。九叔爺哪會管土族人的事,只有魏馳……估計是前兩天偶遇的事,讓魏馳又對自已上心了,暗自幫了忙。
繫好斗篷帶子,劉昱轉了一圈問“如何?” 沒再接著說公事。參狼反應慢半拍地點點頭,直說好看。劉昱的思緒忍不住想到另一個人,像這樣坦然相處,很難嗎?哪怕只做兄弟呢?為什麼要娶自已點過名的羅織夢……
參狼發現劉昱這兩天總會走神,他問過兩次有什麼難處?但劉昱都說沒有,只是用更多事來填滿自已,連覺都睡不好了,到底什麼事?他很快發現了有可能是罪魁禍首的人!魏馳正朝這邊院子走過來!
一個月了,魏馳從來沒踏足此處,現在突然出現,很難不讓人將他跟劉昱的失常聯絡在一起!參狼瞟了眼劉昱還在弄著手裡的絲帶,趁他沒回神自已先出到院外,擋住了魏馳。
“魏將軍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神君昨夜沒睡好,正要休息呢。”
魏馳神采飛揚勾起嘴角,將一張大紅喜帖拿在手中揚了揚“這你可說不好,得哄著他。還是我自已說吧。”
參狼一眼看到喜帖上是魏馳和別人的名字,無比震驚!魏馳要跟別人成婚?那神君呢?他們分開了?難怪神君魂不守舍的…這無恥之徒還敢上門送喜帖!說什麼哄著他!簡直是不把神君放在心上!
魏馳才不管他如何誤解,說完氣人的話徑自走進院中,見劉昱披著冬天用的斗篷並未回頭,先聲奪人道“還沒到冷的時候呢,怎麼就把皮領子都圍上了?”
劉昱聽到他的聲音一驚,回頭時看到真是魏馳來了,趕忙解下繫帶,卻抽錯了繩頭,緊緊打了個死結。不禁低頭跟繫帶較勁,暖和的兔毛領子都有些悶熱了。他很少這樣無措,魏馳因而心生愛憐,把喜帖放到衣袖裡,沒像計劃裡那樣去逗他,而是上去幫他解繫帶“你別動,我來。”
魏馳用了些勁,輕鬆掰開繩孔把繫帶解了,劉昱愣愣地看著他的臉,看他因為認真擰起的眉頭,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才問“表兄來送喜帖?”
魏馳幫他卸下斗篷,沒立刻回話。本來是要說送喜帖的,現在看他這樣,怎麼敢說……“不是,送石磨的事可解決了?” 他選擇給劉昱賣個好。
劉昱眼神稍稍恢復清明“我就猜是表兄幫忙催的,多謝了!”
“如何謝?”
“啊?” 劉昱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在跟自已提要求嗎?頭一回聽他說要謝禮。“表兄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魏馳從袖筒裡拿出一個小卷軸,開門見山道“幫我認認,這個你可見過?”
劉昱看了眼綁了紅繩的小卷軸,不正是那天九叔爺的孫女押注的貴女卷軸嗎!瞟了一眼魏馳噙著笑的樣子,知道他正等著自已解釋上次說名單的事,只能拿過卷軸開啟。卻發現那上面,宇文家和秦家的押注條都不見了,全都貼在羅織夢那張小相下!詫異道“怎會如此?!”
“怎麼了?”魏馳一直盯著他的反應,本以為他會彆扭,沒想到還有古怪?
劉昱遂把那天重陽宴席孩子們說的話,以及押注情況告訴了魏馳 “當時根本就沒人押羅織夢!”
魏馳哼笑“那可就有意思了,九叔爺跟我說長輩們在宇文家和秦家之間猶豫,他反而不想選這兩家,怕日後我被孃家勢大的媳婦掣肘。才偷來了孫女的押注卷軸,讓我看看孩子們選的人。”
無錯書吧“所以你就選了她?”劉昱不信魏馳會因這個荒唐的理由定終身。
魏馳嘆了口氣解釋道“無論是誰,我都不打算選,但我也沒有不選的理由。九叔爺放著那兩家有利的不要,偏要這個羅織夢,我總覺得怪。可巧你就來了,告訴我她是太子的人。”
劉昱不明白“九叔爺他為何如此?”
“他為何…你真的想不明白嗎?” 魏馳盯著他反問道。
劉昱抬眼看他認真的樣子,篤定自已一定知道似的,轉而看向側面的假山石,跟他錯開視線。這事要想明白並不難……只要順著九叔爺的意往下,就是羅織夢成為魏馳的妻子,那自已被太子身邊的人識破就是早晚的事。為了防止這類情況,自已就要躲得遠遠的,出城藏到土族人的寨子裡去也不是不行。
“九叔爺…想趕我走嗎?”劉昱回過身求證似的看向魏馳。
魏馳嚴肅囑咐道“目前只能這麼猜,真實目的是什麼,要等羅織夢到西蜀。在此之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儘量別跟九叔爺單獨接觸。有什麼事先來找我。”
沒想到看上去老頑童一般豪爽直率的九叔爺,也有要提防的時候。而魏馳,雖然跟他互相冷著,但關鍵時刻仍跟他站在一處。劉昱不禁往深處想“九叔爺這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除了你,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知道我有過身孕的人。我這樣的身子,助你們謀反稱帝已是不能,萬不可再拖你後腿。” 九叔爺應該已經看出兩人之間暗生情愫,連侍女和參狼這個愚笨的都看得出,他怎麼會看不出呢……作為魏家長輩,他有立場為魏馳做最穩妥的選擇。無論娶誰,都比跟怪物皇子強。如果那個女人還能威懾住劉昱,那再好不過了。
“你別多想,眉頭再皺就分不開了。” 魏馳少有的輕聲細語,像春風拂過劉昱的心。他才回過神發現魏馳竟然拉住他一隻手,想抽回來卻被抓緊。
劉昱瞥了一眼院外,參狼還站在外面守著,明顯也在看這邊。魏馳見他還有心思看別處,伸出另一隻手撥正他的臉道“我進來的時候可是跟他打過包票要哄順你的,你要是不領情,今後他怕是不會讓我再見你了。”
“你又惹他幹什麼,他對我只有忠心。” 劉昱似是配合的正臉看向魏馳,在參狼的角度看,就是魏馳摸著劉昱的臉,而劉昱是願意的。他都要娶親了!神君為什麼還喜歡他!
“他是狼,對你忠心,是因為盯上的東西有主,只能等待機會得到。”魏馳見劉昱配合,也沒更過分的舉動,放下了貼近他臉的手。
“我有主?”劉昱不認,反問道“那你呢?你是什麼?”
魏馳淺笑“我…是狐狸。狡兔想什麼,只有狐狸知道。狐狸保證,等處理了這件事之後……”
“怎樣?”
魏馳忽而有些難堪,撥出一口氣道“嗐…我都沒問過你的意思,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你…你願不願意……”
失而復得的人突然就要跟他定終身!還問他願不願意…感覺好不真切,而且他們也就認識了三個月,其中一個月還在冷戰。劉昱垂下眼瞼,找機會抽出了被他拉住的手,才道“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看魏馳吃癟沒了主意,又有些不忍,補了一句道“狡兔盯上了東西現在也有主,要等待機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