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醜時三刻,當草木皆沉浸在夜的寧靜之時,京城古剎的周邊,隱約浮動著肉眼難以捕捉的蒼白靈火。
這些看似新逝魂魄的火球,實則是精心佈置的誘餌,只需寥寥數個,便能吸引那些試圖褻瀆墓園的魔族步入陷阱。
白玖及其同伴,隱匿於暗處,嚴密監視著每一顆在人間孕育的魔界之種,等待它們破殼之際予以清除。
同時追緝那些穿越天界防線、在人世引發禍亂的魔物,逐一剷除。
白玖以京城為基點,執行這兩項重任,於人間默默守護已逾二十寒暑。
“知拾......”
白玖的痛苦化作炙熱的氣息,讓這方寸的寢房內溫度悄然上升。額前與頸項,汗水密佈,時而全身微顫,肩膝皆不由自主,熾熱的喘息在空氣中迴響。
“不......別靠近......”
白玖緊抓胸前衣襟,呼吸艱難間,一陣陣咳嗽不由自主。想要擺脫那虛幻中向他延伸的觸碰,卻力有未逮,只能痛苦呻吟。
“不可以......停下......危險”
白玖高聲呼喊,猛然自床上坐起。歸家未及沐浴便沉沉入睡,此刻掌中仍殘留著一絲魔族的氣息。
確認身體恢復自如後,他記起自已是獨自歇息於此。確實,知拾不可能現身此處。
“原來只是夢......”
白玖擦去汗水,將臉埋進屈膝之間,深吸一口氣,心中湧起一股慶幸。
這僅僅是夢。
他夢到了本應駐足天神殿的知拾,不知何故降臨人間。作為天君,除非異常情況,否則不可擅自離界,而夢中的知拾,竟無隨從相伴,孤身闖入凡塵。
顯然,他是來找尋白玖的,遺憾的是,魔族亦得知其行蹤,將其捕獲,夢境至此戛然而止。
“他也許真的會那麼不顧一切吧......”
白玖輕撫著仍舊起伏不定的胸口,低聲細語。
知拾雖身份尊貴,但在某些時刻,卻會失去自我,只為與白玖相關之事,奮不顧身。
這一點,白玖深知於心。
“你一定要平安無恙......”白玖握住了掛於頸間的晶石,口中低喃。
這晶石的繫繩,經知拾親附特殊咒語,堅韌無比,任憑何種衝擊也不易斷裂。它不僅象徵守護,更是溝通天界與人界的重要媒介。
只需將它置於盛水之碗,便如同擁有湖泊之廣的交流時間,且再無往昔通訊時的模糊不清。
白玖重新躺回床上,雙眼圓睜,凝視著上方。儘管輾轉難眠,卻無意再次陷入夢境。
不久前,親手焚滅初生魔族幼崽的觸感,依舊鮮明地烙印於掌心。
“可惡!”
白玖將身上輕薄的被褥擲於地面,不動聲色地潛出屋外。
夜空清冷,一彎下弦月孤單懸掛,似乎刻意收斂光芒,隱藏著通往天界的路徑。
風靜星隱,萬籟無聲,唯餘那抹淡月,靜靜地照耀著這不平凡的夜。
白玖未曾回首望向逐漸縮小的塵世景象,只一徑穿行過那天界之門。
守門的神兵,因與其相熟,未多言語便允其通行。
而他,白玖,內心實則迷茫,主動造訪卻不經告知,這在他過往的行止中頗為罕見。
“此人是否會因此愕然?”白玖輕聲自語,似乎以此來掩飾自已這突如其來的決定。
他本無迴歸天界的必然職責,亦未受任何號令召回。
是以,白玖之生活,離天界頗遠,僅在偶然興起時,方跨越那天門界限。
而白玖的音訊杳然,對知拾而言,便是他安好的最佳證明。
每當思及此,知拾心中雖難免泛起近乎放棄的等待之苦,卻也別有一番難以名狀的情愫,非簡單的孤寂或哀愁所能盡述,唯有胸臆間那份難以言喻的緊繃感,昭示著內心的紛擾。
“難道他會在我不在時,引其他女子至寢居之處?”知拾之側,常有侍女、舞姬、樂師環繞,那等將各色佳人擁於懷中,卻又能等心視之的風流韻事,乃其友紀今之拿手好戲。
但一念及知拾周遭亦可能上演相似情景,白玖便覺胃中翻騰,不悅至極。
“今夜,正是探明真相的絕佳時刻......”
未待夜色深沉,白玖已至天神殿前。巍峨矗立於廣虛谷巖盤之上的天神殿,在世古天君佈滿山谷的神光映照下,散發出一抹奇異的紅芒。
為避人眼目,白玖輕施隱形之術。原以為會遭遇知拾設下的結界,卻意外地暢通無阻。
“怎會如此,守衛何其鬆懈!若魔族突襲該如何應對?”輕易抵達知拾房門之前,白玖心中不禁生疑。
或許......
“他果真不在其中......!”這並非全無可能,或許正是因為知拾不在,他才能這般無礙地進入。
見門未上鎖,白玖心急之下推門而入。
然而,門扉甫一合上,便傳來鎖舌輕響,他連忙回拉,試圖再次開啟,卻是徒勞。
“白玖?”昏暗的室內,床榻之上有人影起身,低語驚動了闖入者。
“你!你在此!?”
“是啊,有何不妥?你為何如此緊張?”知拾身披單衣,自床邊走來,久違的梔子花香隨之飄散。那氣息拂過白玖耳畔,令他耳根微熱。
“深夜來訪,有何要事?莫非是因守備太過鬆懈?我這一路行來,竟未遇絲毫阻礙!再不加強防範......”
知拾輕笑一聲,貼近倚門而立的白玖,細語道:“能穿越而至的,唯有你一人。”
白玖不解其意,微偏首,疑惑之際,知拾已抬手輕觸他的下巴。
“你這是做什麼!傻瓜,放......”
白玖欲拒還迎,試圖擺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卻因門已鎖死而無法逃離,只好轉向鄰室尋求退路。
眼看即將得手卻又被對方逃脫,知拾仰面朝天,長長嘆了口氣:“你仍是如此!未經允許,就連一個吻也不許嗎?”
面對知拾那溫柔得讓人心悸的目光,白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
冷靜思考之下,不論身在何方,即便知拾渴望與白玖相聚,也未曾有過強求之舉。
因此,讓知拾這般落空,白玖心裡不由得湧上一陣歉意。
“並非如此......我......很快便會回去。況且,我剛剛才解決了那些初生的魔族......甚至......連沐浴都未能進行......”
白玖本無意說這些話......他真的不想這樣拒絕知拾。
知拾苦笑,得知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便再次走近白玖:“那些卵還安然無恙嗎?雖說是幼年體,但也需謹慎對待!你有沒有受傷?”
“怎可能有事!”白玖以略帶慍色的語氣反駁,不願被小覷。
知拾則柔聲在白玖耳畔低語:“這才是我的白玖啊。”
白玖聞言,知曉他心意未改,心中頓時寬慰不少。
“白玖,你為何突然前來呢?是不是以為我帶了女子回了房?”
“呵!你與女子間的糾葛,早已不是新鮮事!只是......”
“只是......什麼?”
白玖察覺到知拾的語調略顯低沉。
不知不覺間,知拾那少年般的清亮嗓音,已悄然轉變為青年的沉穩。
“你的聲音......”
“嗯?啊,大家都說變沉了,變化有那麼明顯嗎?”
知拾撫著喉頭,兩人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白玖意識到這點,臉頰不自覺染上薄紅,但室內昏暗,即便臉紅也不會被察覺。
“遠觀鏡的通訊確實難以清晰傳遞聲音!至於天神殿的安全措施,我早前已算計好,依據你的氣息重組了神障,唯有你能隨意進出。若非坤河,其餘魔族侵入,僅踏入大門一步便會遭到反彈。不過,近期並無魔族出現,此法尚未得到驗證。”
知拾讓白玖坐於椅上,取來新杯,為他斟上先前提及喜好的淡雅飲品。
“可覺得飢餓?”
“還好。”白玖一飲而盡知拾為他斟滿的飲品,隨即起身。
“這就走?”
“我不是說過不宜久留嗎?”話雖如此,白玖並未立即邁向門邊。
知拾慎重地將他擁入懷中,彷彿擁抱珍稀易碎的寶物:“不能再......多留片刻嗎?”
“為何?”
“就為了讓塵世明日得以陽光普照,如何?”
白玖自知拾肩上抬首,眼神真摯:“雨天能見度降低,不利於觀察。我正監視之處正值豐收時節,那金黃色的稻田連綿不絕,美如畫卷,若天氣持續晴朗,該有多好。”
知拾於是輕柔地覆上了白玖的唇。
白玖回應著那個吻,稍稍放鬆下來。他知道,正因為知拾如此耐心地包容,二人的關係方能維持至今。
在持續的親吻中,白玖聽見衣物帶結被解開的細微聲響,裸露的肩頭感受著空氣的觸感,以及知拾微涼手掌撫過汗溼背脊的微妙。
“我真的......還沒沐浴......”
白玖緊緊抱住正在輕齧他肩頸與耳畔的知拾,順勢向床榻倒去。
他已全然沉浸在這份既抗拒又享受的複雜情感中。
“我的白玖,無需刻意洗滌......”
白玖雖不解此舉之樂,但雙手仍環抱著知拾的頭顱,身軀鬆弛,擺出妥協的姿態。
知拾加深了吻,這讓白玖心中的負擔減輕了不少,儘管他無法如對方所願那般熱烈回應。
而那責備的念頭,也在知拾溫柔的愛撫下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