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鳴殿內,岑思卿表情嚴肅地看向蕭楚曦,言辭間透露著決然:“把你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
蕭楚曦第一次聽到岑思卿用如此口氣對自己說話,她顯然被岑思卿的語氣震懾住了,神情中有了些許的猶豫,但明亮的雙眸中卻依舊透露著不屈。
岑思卿只好將手伸向蕭楚曦的身後,果然,蕭楚曦緊緊地抓著那件東西,始終不肯放手。終於,幾番拉扯之下,岑思卿將東西奪了過來。
那東西被一塊布料包裹著,看起來像是一個長形的木製品。岑思卿沒有打算窺探蕭楚曦的秘密,他只想讓這個東西儘快遠離榮和宮。於是,他抬手,想將手中之物遞給蕭博衍,卻又不得不察覺到了手中之物沉重的觸感。
在蕭博衍伸手接過這個東西之前,布料的一處忽然順勢滑落,露出了包裹之物的一角,令讓岑思卿不禁皺起了眉頭。
岑思卿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將其取出。當他將布料拉開,其中之物赫然顯現。岑思卿的眼睛瞬間放大,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一個牌位,上面清晰地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和生卒日期。他的眼睛在牌位上停留了片刻,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岑思卿沒有想到,他從蕭楚曦手中奪來的東西,竟然是施炁的牌位。他難以置信地凝視著手中的牌位,感到一股沉重感壓在自己的胸口,令他無法言說。
蕭博衍立即將岑思卿手中的牌位拿了過來,然後神色有些慌張而尷尬地離開了。
此刻,屋內只剩下沉默不語的岑思卿與蕭楚曦。
岑思卿表面雖然看似平靜,但他望向蕭楚曦的眼眸中卻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思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沉重:“或許你不知道,宮中私下祭拜亡者,是違反宮規的。”
蕭楚曦不敢與岑思卿對視,只好垂眸看向地面,說道:“我知道。”
岑思卿點了點頭,眼神空洞但語氣溫和地繼續對蕭楚曦說道:“其實,讓博衍拿回去也好。若是一直留在這裡,也只能藏著罷了,連香火也不能供。終歸是會委屈了施將軍的。”
蕭楚曦聽了岑思卿的話,她沒有回應,眼中漸漸泛起了淚光。
岑思卿看著蕭楚曦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和鳴殿。步履間,他的心中湧起了一種深深的孤獨感。
就連岑思卿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這段時日以來,蕭楚曦的種種舉動會令他情緒如此起伏不定,令他下意識地掛心,又令他突如其來地感到悵然若失。
或許,蕭楚曦還是那個蕭楚曦。但岑思卿,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岑思卿了。
***
半夏初長之時,陰雨連綿,天空被厚厚的雲層籠罩,大地顯得格外沉悶。
紫宸殿內,氣氛壓抑。
嶽國這邊剛收到訊息,古塞國竟然未遵守盟約,與其接壤的羅遮國和邑國密切往來,聯合兩國在凌淵河重新駐紮軍隊,更甚者,竟然增兵備戰。不僅如此,古塞國還扣押了近期嶽國與雲嶺國和北漠國通商的幾艘商船。
皇帝聞訊,勃然大怒。朝廷內外,頓時風聲鶴唳。
在朝臣們誠惶誠恐的注視下,皇帝猛然站起身來,聲音如雷霆般轟鳴:“古塞國背約不義,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如此挑釁我嶽國!”
聞言,朝堂上官員們紛紛上表諫言。有人提議嶽國應該增兵備戰,以示威懾;有人建議與羅遮國和邑國進行談判,試圖達成讓利合作的協議。
然而,皇帝卻深知局勢的複雜性。他意識到,如果嶽國再次與古塞國兵戎相見,不僅會讓此前在國內施行的稅改惠利前功盡棄,還將令身在古塞國的五皇子陷入險境。
然而,與此同時,若是在此時與羅遮和邑國展開談判,無異於向飢餓的狼投食,可能導致嶽國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旦陷入這種局面,嶽國將被這幾國牽制。這種授人以柄的計策,將會讓嶽國陷入長期的困境,難以擺脫。
皇帝愁眉不展,心中憂慮難安,一時難以做出決斷。
此時,二皇子察覺到了皇帝的擔憂,他上前一步,鄭重地表態道:“父皇,兒臣以為,此前賦稅改革已有顯著成效,嶽國國力並非不可與其相較。再者,既然古塞國毀約在先,我們便更不應該輕言退縮讓。嶽國亦可效仿其,聯合北漠和雲嶺兩國,予以回擊。與之一較高下,彰顯我嶽國的實力與威嚴。”
二皇子的言辭堅定而有力,為朝堂上的緊張氣氛注入了一絲希望與決心。
“但若我們採取此舉,豈非將逸安的安危置之不顧了?”皇帝陷入了猶豫。
“父皇,請放心。”二皇子從容地回應皇帝:“兒臣已經提前安排好人手,將五弟及其家眷接回嶽國。此刻,他們或許已經在歸途上了。”
皇帝聽到二皇子的言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和意外。他沒有想到二皇子早已有所準備,竟已安排人手接應五皇子。這突如其來的訊息讓皇帝感到心底一片寬慰,同時也對二皇子展現出的果斷和決策能力發出由衷的讚賞。
然而,一側的岑思卿卻心存疑慮。
古塞國有所行動不過也是這幾日的事情,而五皇子卻已經在回嶽國的途中。若不是二皇子有神通提前知曉了此事,那就是他有其他的打算。岑思卿深知二皇子的為人,二皇子不可能單純出於對五皇子的安危考慮而將其接回。他相信,二皇子一定在暗中籌謀著其他的事情。
大殿之上,皇帝看到了岑思卿若有所思的神情,詢問道:“思卿,對於與古塞國的對峙,你有何看法?”
岑思卿立即拱手回應道:“兒臣以為,中書令之言,有理。如今我嶽國國勢日盛,再有蕭將軍坐鎮,即便不出兵,也能令諸國生畏,自然而然地退讓三分。”說完,岑思卿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深思的表情。
皇帝點了點頭,但他的眼神中仍然帶著疑惑:“那你可是還有其它顧慮?”
岑思卿抬眸看向皇帝,然後莊重答道:“古塞國與我國的糾葛紛爭由來已久,歸根結底,都是為了爭奪凌淵河中流河段的管理和歸屬權。兒臣在想,若嶽國能夠說服其他諸國一起放棄對凌淵河分段的歸屬權,簽訂一份互利互惠的凌淵河合用條約,相信古塞國必然會退讓和順從。這樣一來,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地平息戰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議論紛紛。
“參知政事此計雖可行,但未免過於理想了。”清秋閣的一位老臣站出來反對道:“這凌淵河自古以來,便是由各國分段管理,才有了今日的長治久安。若是重新擬定共用合約,那不是等同於讓其他諸國放棄自己的利益,來平息我國與古塞國的紛爭。老臣斗膽一問,又有誰會願意如此呢?”
眾人皆點頭同意。
但岑思卿有禮有節地繼續對眾人解釋道:“您說的對。但凌淵河入如今的管制,雖然看似合理,可對陵園河畔的六國而言,其實皆有諸多不便。此前,屬於上游的羅遮國的商船觸礁,導致價值連城的貨物隨波逐流,飄至下游的雲嶺國。雲嶺國將其佔為己有,險些釀成兩國開戰。諸如此類之事,比比皆是。想必諸國也早已發覺,如今的分管制存在問題。或許,古塞國的今日之舉,正是給了我們商談的契機。”
皇帝聽完岑思卿的解釋,眉頭舒展了一些,他覺得岑思卿的話雖然過於樂觀,但卻是一個正本清源的計策。
然而,皇帝仍心有顧忌,因為事情已經迫在眉睫,而如今去說服其餘四國,時間實在過於緊迫。
“父皇,來得及。“岑思卿滿懷信心地說道。說完,他又雍容不迫地解釋了一番。
此前,嶽國已經派遣學士前往北漠和雲嶺兩國,與兩國的關係已經穩定。而且,兩國之間的商船往來頻繁,考慮到兩國地理位置的不便和對凌淵河的依賴性,想必定會支援此項決議。因此,嶽國其實只需派遣使者去羅遮國和邑國即可。
“這兩國,一個位於凌淵河的上游河段,一個位於中下游河段,與北漠和雲嶺國相似。若是能夠讓六國成為凌淵河的共同管理者,必然會為羅遮國和邑國帶來巨大的收益,免去不少河稅和麻煩。”岑思卿說明道。
朝堂之上,眾人聽了岑思卿的話,開始漸漸出現了支援的聲音。就連一旁的二皇子也連聲贊同道:“不愧是參知政事,此乃一勞永逸之策,本中書令也覺得可行。實在佩服七弟的智謀。”
岑思卿沒有想到,二皇子竟然反常地滿是真誠地贊同自己的觀點,他的內心頓時升起了一絲疑慮。
“好。”皇帝坐在龍椅之上,也同意道:“那便按參知政事的提議,即刻派人去羅遮國和邑國商談。”
皇帝話音剛落,二皇子立即不留空閒地說道:“參知政事足智多謀,深謀遠慮。若是父皇同意,兒臣願舉薦參知政事作為此次商議和出使羅遮國和邑國的使者。”
還未等岑思卿回絕,其餘幾名清秋閣的大臣也出列,贊同道:“若是讓晏王殿下出使兩國,既可顯示我嶽國人才輩出,也可令兩國明白我嶽國的誠心實意。”
“微臣也以為,參知政事乃勝任此事的最佳人選。”
在眾人的一片贊同聲中,岑思卿心緒越發沉重。
此時,岑思卿掃視了一眼身後的眾人,又將目光最後投向了二皇子。果然,二皇子的嘴角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看著岑思卿,彷彿岑思卿心中所想,早已被二皇子洞悉。
在那微妙的目光交匯中,岑思卿內心湧起一股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