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丁素潔和江徐歸在客廳坐著,一分一秒地數著時間,卻始終不見江以晝從江老爺子的書房裡出來。
丁素潔掩不住臉上的愁容,江徐歸強壓住內心的躁動。
又過了十分鐘。
終於,江以晝從老爺子的書房裡出來,面色平靜。
丁素潔看著江以晝完好無缺的樣子,啞聲問:“老爺子沒罰你?”
江以晝一臉坦然:“罰了。”
丁素潔啞然,半晌出聲問:“罰你什麼了?”
江以晝說:“城西專案交給大哥負責。”
丁素潔意料之中,城西專案需要沈家支援,如今他得罪了沈公子,老爺子自然不可能再將這個專案交給他。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說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江以晝:“正義。”
丁素潔脫口而出:“正義?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有正義感了?別不是為了個女人。”
江以晝不置可否。
江徐歸僵笑著說:“阿姨,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麼,晝哥只是看著面冷,其實內心比誰都熱,不然當初怎麼會把我和阿進撿回家呢?”
丁素潔聞言微微愣神,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就浮現起七年前江以晝牽著11歲的江徐歸回江家的場景。
江徐歸自顧道:“至於女人,晝哥才見過她幾回?您不知道,那個姓盛的風評一向不好,晝哥怎麼可能看上她呢。”
江以晝側頭看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知全貌,不予置評。”
丁素潔見兩人這副模樣,心知江以晝並不打算詳細解釋他和那個姓盛的是怎麼回事,也就不再多問,準備找個時間親自一探究竟。
她轉而叮囑道:“阿晝,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自已的想法和原則,但這次的事情,你做得確實太過沖動了。城西專案這麼重要,如今還能交給你大哥打理已經是萬幸了,要是因為昨晚的事丟了,那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江以晝神色如常,“媽,我有分寸。”
丁素潔:“既然城西專案給了你大哥,那你就專心去做其他事情,別再因為什麼小事兒鬧得家裡不和,最重要的是,你爺爺年紀大了,千萬別再惹他生氣。”
江以晝點頭應允,隨即話鋒一轉,道:“對了,媽,您記得顏行霜嗎?”
丁素潔被這個問題徹底愣住了,一時間沒有出聲。
江徐歸卻是血液一陣陣的往上湧,臉漲得通紅,半晌,出聲問:“怎麼好端端的提起她了?”
江以晝:“你認識她?”
江徐歸搖搖頭,聲音有些不自然:“不認識,當然不認識,她死的時候我才12歲。我只是聽說過她。”
丁素潔此刻也回過神來,面色複雜地看著江以晝:“你怎麼突然問起她?”
江以晝輕描淡寫地說:“好奇問一問。她似乎挺有名,聽說我們高中時是同班同學,但我竟對她毫無印象。”
丁素潔皺了皺眉,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擔憂。
顏行霜這個名字,對她來說當然並不陌生,那是一個曾經給她兒子帶來無盡痛苦的女人。
她沒想到,這個被江以晝忘記的名字,時隔一年,竟然再次被他提及。
她強裝鎮定地對江以晝道:“顏行霜,包括顏家一家人,你最好不要再提了,晦氣。”
江以晝聽到丁素潔的話,微微一怔,隨即點頭表示理解。
“明白了。”他也知道顏家涉及洩露國家秘密的醜聞,確實不太適合提起。
丁素潔看著江以晝的反應,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
江徐歸卻依然緊張得太陽穴突突跳,絲毫無法抑制內心的焦慮和不安。
都怪盛行雙,一定是盛行雙在江以晝面前提到了顏行霜,才導致了這個敏感的名字再次被提及。
她不能讓江以晝想起顏行霜,更不能讓他記起關於顏行霜的任何事情!
江徐歸舌尖緊緊抵住後槽牙,眼底掠過一抹恨意。
她恨盛行雙,如果不是她多嘴,江以晝或許永遠也不會再想起這個名字。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讓盛行雙這個人跟顏行霜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江徐歸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對丁素潔和江以晝說:“阿姨,晝哥,我突然想起有些東西需要回房間拿一下,失陪一下。”
說完,她不等回答,轉身快步走向自已的房間。
回到房間,江徐歸緊緊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板,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顫抖著手點燃了一根菸。
一根菸快要燃盡,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清冷的空氣衝散煙霧,同時將手中的菸蒂掐滅在窗臺上。
看著窗外刺目的朝陽,她轉身走向書桌。
那裡有一個上了密碼鎖的抽屜。
她熟練地輸入密碼,開啟抽屜。
一本微微泛黃的日記本映入眼簾。
她拿起日記本,一頁一頁地翻看。
……
2017年4月1日,細雨如絲
顏小姐走了。
一場大火,將顏家化為灰燼。噩耗迅速蔓延,比那火勢還要疾速幾分。
顏小姐之骨灰,已歸返京城,安息於江家之墓園。
無錯書吧五日之後,我將孤身啟程,赴京城之地,成為顏小姐之守墓人。此行雖孤獨,然我心懷敬畏,願為顏小姐守護那一方安寧。
——宗復,落筆於浙城。
……
2022年4月5日,大雨傾盆
顏小姐離世已屆五年,因顏家昔日之紛擾,其墓前少有人來祭拜。
然每年此時,總有六位特殊之客,如期而至,不曾缺席。
江少爺便是其中之一,年年如此,風雨無阻。
今日雨勢尤甚,一如既往,待所有人離去後,他才出現。
但見他淚水與雨水交織而下,難分難捨。
我與他素未交談,然今日之情狀,令我忍不住心中疑惑,遂問他何以多年不淚,今日卻如此動容。他瞥我一眼,卻未發一言。
此日,我於他眼中窺見一種前所未有之情愫。
——宗復,落筆於京城。
……
江徐歸越是往下翻,手心越是冒汗。
直到翻到最後一頁,她屏住了呼吸。
……
2023年4月5日,陰霾漸散,陽光初現
顏小姐離世已六年,而我亦將歸根於故土。
遺憾的是,自此以後,江以晝對顏行霜之深情,世間再無人知曉。
此為我最後之筆,
願顏小姐安息,江少爺釋懷。
——宗復,絕筆於浙城。
……
江徐歸滿是汗珠的手不停地去蹭褲子。
過了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拿起打火機,點燃了日記本的邊緣。
火焰迅速蔓延開來,吞噬著紙張上的字跡。
江徐歸靜靜地看著日記本在火焰中化為灰燼,終於,唇角扯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