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到的時候，楊儷正在做病人和家屬的思想工作。

病人是一位大媽，高齡懷二胎，在醫院保胎。

因為胎盤位置不正，有嚴重的出血傾向，醫生建議終止妊娠。

但病人的丈夫不願意簽字，強調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必須保證一方的安全。

這次出血就是因此而起，他不簽字，楊儷也束手無策。

蘇韻皺起眉頭，實在是想不通。

丈夫比病人年長十幾歲，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在外人眼裡，事業和家庭都很美滿，不理解為什麼還會再生一個。

而且，高齡產婦是很有風險的。

蘇韻穿著白大褂上前，楊儷連忙向二人介紹：「這是婦產科的蘇醫生。」

「你們要理解，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三十多歲的男人，很是振振有詞。

「她現在的狀況不適合繼續妊娠，等下還會繼續出血，情況可能會很危險，即便是勉強保下來，也不一定能順產，有可能會切除子宮，你必須二選一。」

蘇韻面無表情地陳述，話音剛落便招來男人的一頓嗆。

「切除子宮？現在醫術這麼發達，你跟我說切除子宮？我不相信，你們醫院就是想害我老婆，你們要負責！」

蘇韻挑眉：「要是你繼續這樣無理取鬧，我不介意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害。」

楊儷顯然沒想到這位平日裡溫聲細語的蘇醫生，會有這樣鋒芒的一面。

她緘默，大氣不敢出一聲。

「你什麼意思？」男人皺緊眉頭。

蘇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我跟這位家屬說過了，你太太的情況很不妙，你一直在強調要保大人，但你知道一件事吧，就算將來保住了大人，可她再也做不了女人了。」

「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用她未來的性福來換一個賭注，你賭的起嗎？要籤手術同意書嗎？實際上我更建議你找隔壁醫院的醫生來看，我相信結論都是一致的。你現在簽字，她還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但你要是不願意籤，或者一拖再拖，我想你未來或許會有無盡的麻煩。」

蘇韻給出的建議明顯很針對他，這位一根筋的丈夫顯然沒理解，蹙眉再次問道：「什麼叫無盡的麻煩？」

蘇徵煩躁極了，不再繞彎子：「意思就是以後她會出軌，你自已會 be40。」

這句話瞬間讓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拔高了音量：「怎麼可能！你可別造謠！」

然後這個一根筋的男人選擇出去打電話諮詢。

蘇韻想，應該不是去諮詢其他醫生的。

而是打電話給兩邊的老人，或者更多親戚。

果然，她聽楊儷說，這位患者的丈夫是個孝子，全家人都以老人的意見馬首是瞻。

蘇韻嘆息，心說難道他就不為自已老婆的身體健康考慮嗎？又不是頭胎。

便聽到楊儷小聲說：「據說他大女兒想要一個弟弟。」

蘇韻知道了，原來是大女兒發話，要做姐姐。

楊儷又說：「現在開放二胎政策，他們這一代很多都是獨生子女，現在都想要個兒子，所以才會危害到媽媽的健康。」

畢竟這是她工作的地方，蘇韻不好多議論，便轉開了話題，問她怎麼不在急診科好好地待著，跑上來了。

楊儷解釋：「上面人手不夠，而且這會兒還算空閒，沒人我就上來了。」

蘇韻點點頭，說急診科忙碌，讓她以後別逞強，實在不行就跟上級醫師多溝通。

楊儷朝她微笑，說了聲謝謝。

蘇韻又看了眼還在沉思的患者，叮囑楊儷：「有問題及時通知主任，我就不留下了，樓下還有事情。」

「好的。」

蘇韻到樓下的時候，發現祁徵沒坐在等候椅上。

她以為他回家了就轉身離開了。

……

冬至過後，蓉城的氣溫降得很快，蘇韻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還和被子做了一會兒思想鬥爭。

她嘆了一口氣，想想銀行卡里的存款，最終還是敗給了冬日的嚴寒，在起床這件事情上，她沒什麼好猶豫的。

起床洗漱，穿著她兩三百一件的淘寶貨，下樓開車上班。

她沒什麼奢侈的習慣，一日三餐幾乎都是在家或者醫院解決，家裡是老媽子折騰的，醫院食堂是營養師搭配好的，總之省時省力。

二十一世紀，最珍貴的是什麼？是健康。

一日三餐在外面解決，她能保證不被餓死，但肯定沒法保證飲食健康。她倒要攢錢，但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因為飲食問題進醫院。

開車上班，車裡開的是她喜歡的薄荷香氛，有點清涼，但勝在夠乾淨，開暖風，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市二醫院。

冬日大霧，但好在今天沒什麼霧霾影響，雖然出車禍的人不少，但還沒到車禍高發的地步。

這年頭，因為大霧導致車禍增多的新聞還蠻常見，畢竟他們的五官科也不是每天都要加班。

到了醫院，病人一如既往地多，住院床位也一如既往地緊張。

蘇韻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住院醫生和實習生查房，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查房，俗稱——

「扒房」。

「扒房」聽起來不太正經，但它確實是口腔科住院醫生必備的技能。

主要是帶教老師帶著一群年輕醫生進病房檢視病人，主要是詢問病情和檢視患者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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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下頜骨骨折的患者，就得扒開嘴巴看看骨折內固定或者內固定重建的情況；

如果是做完種植牙手術的患者，就得看看他們的傷口情況；

如果是腫瘤術後患者，就得看看他們的恢復情況；

如果是唇顎裂的患者，就得看看他們術後創口癒合情況，有沒有併發症；

……

一旦進入病房，患者眼裡看到的，就是一群很騷的操作：

不止男醫生會扒開病人嘴巴，女醫生也會，醫生也會扒開病人的眼睛、耳朵、鼻子檢視情況。

總而言之，很騷。

蘇韻是最先和患者接觸的人，患者對她的信任直接影響著她嘴裡病情的回答，如果是比較私密的問題，患者會向帶教老師和住院醫生說明，不太好意思回答。

但這種機率很低，病房裡的患者疾病都不算很隱私那種，蘇韻耳濡目染這麼多年，給人感覺還是很溫柔的。

蘇韻帶著一群人查完房，大致瞭解了病人目前的病情，就開早會。

早會的內容很簡單，就是集中火力吐槽病人的病情，說說複雜病例的治療計劃，實際上是用生活中最常見、最樸素的道理，把醫學知識解讀了。

畢竟學術和治療名詞太晦澀，說點接地氣的，才方便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