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徵猜到蘇韻在調整面部表情，所以隔著一段距離，安靜地注視著她。

蘇韻轉身出來時，他已經恢復平靜。

祁徵說：［我去買點水。］

蘇韻承認……她沒出息的動搖了。

剛才用奶茶解渴，一路上都被他盯著，現在臉和耳朵都在發燙。

她忙不迭說：［不用買！］

祁徵盯著她紅透了的耳朵，忍俊不禁：［那就請你喝吧，蘇醫生。］

聞言，蘇韻洩氣：……

他們坐在昏暗的客廳裡。

地板上，一束月光投下來，照在祁徵側臉上，好看得像個不真切的人。

蘇韻忽然感到一縷似有若無的氣流，在心尖晃動著，撩撥著。

她幫他倒了杯水，自已也倒了一杯。

故意背對著他，小口小口地喝。

耳尖傳來祁徵的聲音：［蘇韻。］

和剛才的聲音沒什麼區別，蘇韻仍能從中聽出繾綣的味道。

她彆扭地否認：［哎呀，你別叫我！］

祁徵笑著走了過來，雙手放在蘇韻椅子兩側，垂眸看著她。

離得太近，以至於蘇韻有些喘不過氣。

祁徵喚她：［小韻。］

蘇韻的耳朵差點因為這聲溫柔的低喚而失聰。

她的臉開始青紅交加。

一邊因為坐姿而感到害羞，一邊因為別的事情而感到氣憤。

祁徵的聲音太蠱人，蘇韻不想理會他，她仰頭，把杯中剩下的水一口喝光，然後站起來，說：［你趕緊走！］

祁徵也不惱，仍笑著，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非常守禮，直到出了門，才說：［小韻，你害羞了。］

蘇韻磨牙：［你閉嘴！］

祁徵背對著她，雙手插在口袋裡，清潤的嗓音穿過無形的空氣，觸控到蘇韻的心。

他說：［還有。］

［［晚安，我喜歡你。］］

蘇韻撫著門框，怔愣地聽著門外再沒有動靜，才靠著門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不知道祁徵是什麼時候改了主意，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這些，她全都不知道。

她以為，透過今天的事情，他對她的印象會很差。

她也想過，如果不是那個醫鬧病人家屬，她會不會有勇氣告白。

但人生沒有如果，她碰到了，他也出現了。

她捂著臉，無聲地大口喘息著。

即使內心再想得到，她也不得不承認了那個荒唐的猜測。

她果然能透過一個短暫的夢境，看到一些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如同夢裡那般，祁徵急匆匆地找到她。

她坐在昏暗的路燈下，明明和他隔了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卻輕易地從他眼中看見了她自已。

他眼睛裡有一個小小的人，朝她靠近的每一步，都邁得那樣焦急。

蘇韻靜靜地瞧著他。

一直看著他到了面前。

她聽見祁徵問她：［蘇韻，你怎麼了？］

她這才發現，自已哭了。

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她伸出雙手，胡亂地抹著。

祁徵的手掌落在她頭頂，產生的陰影將她籠罩，她揪住他的衣角，慌張得語無倫次：［你別……別不喜歡我！］

她哭得聲音嘶啞，不成樣子。

夜風清涼，她根本沒辦法思考，急著拽著他，討好地將臉頰靠在他胸口，仰著因為淚水氾濫而油光水滑的嘴唇，氣喘如牛地說：［你……你喜歡我。］說著，她自已先哭了起來，抽抽噎噎道：［你……你別……你別不喜歡我。］

祁徵眸色幽深，嗓音中情緒被很好地壓制，卻仍帶著些許盪漾：［我沒說……］他輕聲糾正她。

她繼續抽噎，鼻音極重地說：［反正不是……不是我不要你。］

祁徵喉結輕動，彎身，吻她。

祁徵給了蘇韻一個淺吻，如同蜻蜓點水。

蘇韻大腦充血，一時間完全僵住。

夢裡的畫面被不停快進，在她眼前的，是祁徵吻完她後，抵在她額頭的指尖。

他聲音顯而易見地愉悅，問她：［話說清楚了嗎？］

她臉頰燒起來，四肢百骸都沒有一處是冷靜的。

她聽到自已聲音含糊，如同孩童牙牙學語：［說……說清楚了嗎？］

祁徵［嗯］了一聲。

他喉結輕動，道：［現在，可以帶我去吃燒烤了嗎？

她說上一回難吃得要死，他想再給她一個機會。］

她愣了四分之一秒，破涕為笑：［可以！］

祁徵輕點她額頭：［剛才哭著說讓我別喜歡你的人，這會兒怎麼笑得這樣開心。］

她羞惱地扭開頭不看他，心裡想著，總有一天，她會將這四分之一秒給報回來！

他笑著任她拽著往前走，他步子大，走得又急，她時不時就得小跑兩步才能跟上。

他問她：［你剛才為什麼跟別人說我是你男朋友？］

她告訴他：［因為……］

她邊走邊算著日子。

他腳步慢下來，有些緊張似的問：［因為什麼？］

她快跑兩步，跑到他面前去，和他面對面。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每一回夢到你，都是夢到未來的某一日，你會成為我的男朋友。］

祁徵神色微滯，眼眶慢慢地紅了。

那夜，她夢到他溫柔地擁她入懷，揉進骨血的眷戀將她盡數包圍，他吻過她的額頭，嗓音中喜悅幾欲藏不住。

［蘇韻，你重新夢到了我。

這是預告，也是定情。

我會永遠愛你。］

冬至日，整座 A 市都被濃霧籠罩。

對市區交通造成極大的影響。

早上查房的時候，不少同事都堵在路上。

蘇韻依舊是第一個到病房的。

查房的時間前世她最為辛苦，孕吐反應讓她整個人十分難受。

但她還是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對病房裡的病人逐一進行檢視。

然後和同事交流病人的傷情。

「怎麼樣？」

一如既往地清冷。

「好多了，蘇醫生，」長得乖巧的男護士捧著檔案過來，「您可真厲害，傷筋動骨一百天，結果到蘇醫生這裡不到兩個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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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笑笑沒說話。

作為骨科醫生，對於常見的骨折，她的技術和經驗很有自信。

忽然，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和同事的交談。

她掃了一眼，是霍主任打來的。

「蘇醫生，受災地區送來了不少傷員，走！」

不等她反應，手機被他拿走，人也被他從骨科拉到了 6 樓，那邊已經有不少醫生和護士在等著了。

霍主任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不由分說把她推進去：

「咱們先來制定一個大概的治療方案，劉明他們負責輕症，蘇韻你負責重症，人手不夠讓實習生頂上……」

隨後就是漫長的會議。

除此之外，還得關注昨天夜裡急診送過來的燙傷小孩情況如何。

不得不說，大型醫院的醫生一天天真的是忙得腳不沾地。

稍微休息的間隙，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您好。」

「蘇醫生，我是急診科楊儷，市政府辦公室的祁徵祁主任在執法行動中受傷，現在在我們這裡，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蘇韻猛地抬起頭，祁徵？

他來這裡幹什麼？ A 市環海，冬至日經常會出現大霧，但都不至於影響到他們出海巡邏。

除非……有人要偷渡。

想到這裡，她頓時感覺不妙，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在滋生。

「十分鐘內到。」

結束通話電話。

發現所有人在忙於制定治療方案，於是她只能找來護士，讓對方將方案遞交給霍主任。

不好意思直接將所有人帶走。

蘇韻急匆匆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正好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小蘇，你這麼著急要去哪？」

是骨科的老教授，今年已經年過半百，但依舊挺直了腰桿，關心病人的情況。

蘇韻抬頭解釋了一句：「老師，我有事得去皮外和急診一趟，這邊先麻煩您照看一下。」

「去吧。」

老人家擺擺手，眼中閃爍著對工作的熱情。

蘇韻弓著身子，一邊道歉一邊從老人家身邊走過去，卻在聽到他說了幾句話之後渾身僵硬地停在原地。

「每一個病人對醫務人員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有關秦煜城的記憶翻滾而出。

他就是這樣，不遺餘力地醫治、幫助每一個病人，無論是國家減免醫療費用之前，還是之後。

手術時間再長也不會抱怨，爬樓梯再累也不喊重。

永遠是第一個上前檢視病人情況，說一句話都溫和無比。

那時候，她總覺得，他是病人，心安理得。

老人家還在說：

「……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蘇韻愣在原地許久，連電話響了幾遍都沒有察覺，像個石像一般。

直到另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從身邊掠過，才讓她回過神來，一邊拿起電話快步走向電梯：

「不好意思，馬上來。」

電梯門在十二樓緩緩開啟，蘇韻幾乎是衝出去的。長廊上冷氣凜冽，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寒意。醫院的急診室總是亂哄哄的，特別是在這樣的大霧天，意外傷害的患者有增無減。

她走進急診，一抹熟悉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祁徵，她心中那個總是以冷靜聞名的執法隊隊長，此刻正躺在急診臺上，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沾著幾滴血。蘇韻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走近一看，他的腿還好像被嚴重扭傷了。

「祁徵，你怎麼了？」蘇韻焦急地問道，聲音裡滿是不可抑制的關切。

祁徵勉強抬起頭，看到蘇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蘇醫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

楊儷匆匆走過來，一邊整理病歷一邊對蘇韻解釋：「祁隊長是在追捕嫌疑人時被推下臺階，造成腿部骨折和多處擦傷。」

蘇韻心頭一緊，但作為醫生，她迅速進入了專業狀態，開始檢查祁徵的傷勢。「我們得趕緊為你做X光檢查，確定傷情後馬上手術。」

祁徵卻似乎有所顧忌，眉頭緊鎖：「我擔心嫌疑人會趁大霧再次作案。蘇醫生，能不能......」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治療。」蘇韻語氣堅定，不容置喙，她的眼神裡充滿了不能違抗的命令。

「好。」祁徵知道爭辯無用，只得順從。

蘇韻安排護士快速推著祁徵去做X光檢查，自已則返回繁忙的中心。手機此時再次響起，是從另一座重災區過來的諮詢電話，關於一個急需手術的患者。

此刻，一個高大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是專程趕來醫院的邱宇，另一位長期與祁徵合作的執法隊員。「蘇醫生，您能告訴我祁徵的情況嗎？我們行動上還需要他的協調。」

「現在說不準，他的情況很複雜，我會盡力治好他。」蘇韻的聲音沉穩又帶著一份不容置疑的決絕。

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邱宇迅速上前，低聲說：「蘇醫生，我知道您趕時間，但請您一定要救好祁徵，我們需要他。」

蘇韻點了點頭，她的心亂如麻，但面容依舊是平靜如水。前方的走道彎曲消失在燈光之外，她的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

走廊的另一端，突然響起了平緩卻沉重的腳步聲。進來的，是被大霧耽誤而遲到的檢驗科主任李博。他急匆匆地向蘇韻遞來一份化驗報告，面色凝重。「蘇醫生，這是祁徵的血液檢測報告，你得看看這。」

蘇韻接過報告，眼睛迅速掃過關鍵的引數。她的表情連續變化，眉頭緊鎖後緩和，終於在看到某個資料時，她的神色徹底凝固。李博在她旁邊輕聲解釋：「他的白細胞數量異常，似乎體內有嚴重的感染源。」

這訊息如同重錘擊打在蘇韻的心上，祁徵的情況比預想的要複雜很多。她沒有過多停頓，立刻將這份報告揣入懷中，快步走向操作室。每一步，她的心情與步伐一樣沉重。如果情況是她所預料的，那麼她需要做出很多緊急調整。

回到手術室，她面對手術團隊，語速加快：「改變方案，我們需要更快完工，而且可能面對更多不確定因素。準備抗生素，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