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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深謀遠慮

李異急著趕回家,是知道了自已兩位表兄被點作嚮導一事。他突然萌發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急著回去跟外祖商量。

阿拉木正坐在靠河邊的一棵樹下,端著陶碗喝水。邊看著築牆的人在勞作,時不時還要指點一下。郭氏兄弟正光著膀子,幫著僕佣們修築最後一段圍牆。昨天築好的圍牆已有僕佣在灑水養護,防止被強烈的陽光曬開裂。

李異拉著阿拉木回書房,邊問道:“外祖,舅舅表兄們都在忙什麼?”阿拉木回道:“塔伊爾、託乎提去看看商鋪是否有損毀,看能不能開門營業。你大表兄穆薩跟著去了。眼看哈桑就要退役,也應該跟著去學學。退役後也要找個營生,偏偏他不愛經商。剛才艾山同一伍裡的祁連,來通報說伍裡死了軍士,問他去不去弔唁。哈桑也跟著去了。你母親也急著回家看看,把哈斯木留給月芽月悅照看著呢。唉,聽說都在北城門安營紮寨了,不知還會不會....,唉。”阿拉木嘆著氣,進書房坐了下來。

翰漠拎著陶壺、陶碗也跟了進來,給大家都呈上一碗馬奶酒。自已也捧起一杯喝著,等著李異開口。

李異問道:“外祖怎麼看今後?”

阿拉木摸摸下巴,擦擦鬍鬚上的奶漬,說道:“這得看漢軍要幹什麼?其實也怪不得國王,樓蘭立國是靠依附月氏、匈奴,自然是誰強依附誰!要說有錯,安歸亂殺漢使,確實有錯!漢朝正在強大起來,從張騫出使來到樓蘭就能看出端倪。實不應該與之結怨。事已如此,軼兒你倒是說說看,今後會如何?外祖信你!”

李異點點說道:“早則今晚,遲則明早,國王會傳令來,命哈桑、艾山表兄各領一隊人馬去為漢軍當嚮導。漢軍暫時不會離開樓蘭,外祖需叮囑兩位表兄遵命行事,切不可與漢軍衝突。”

“那是自然!既有王命,怎敢違逆?”阿拉木一點也不奇怪自已外孫的先知先覺。李異又說道:“就怕樓蘭王反覆無常!明面上命兩位表兄聽從漢軍。暗地裡又命另一支樓蘭軍趁漢軍西進,襲擊漢軍後隊人馬。不得不防!國王還會被第二次抓捕。”

李異也甚覺無奈,到時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月莎。而阿拉木和翰漠則聽得目瞪口呆。

半晌,阿拉木開口問道:“軼兒可知漢軍的圖謀?”

李異鄭重說道:“這正是我準備與外祖商量的。他們正在籌劃攻打姑師,且最終打敗了姑師,即便兩位表兄不配合漢軍,無非是讓漢軍多花點時間找尋道路。最後漢軍不但攻下了姑師,大將軍趙破奴還藉機西進,示兵於沿途各國,威震西域。焉耆、龜茲、姑墨、烏孫等國均遣使覲見漢皇。烏孫甚至遣使入漢京請求和親,漢皇派江都公主和親烏孫。自此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漢烏聯盟。”

說到這裡李異停了停,喝了口馬奶酒,潤潤嗓子。翰漠趁機問道:“漢朝公主漂亮嗎?比月莎公主如何?”

“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但可是位大才女,精通詩詞音律,尤其彈得一手好琵琶。三年後,和親隊伍應該就能抵達西域。等經過樓蘭時,我帶你去看,你一見便知。”李異又想到和親公主的短命,不覺輕嘆了一口氣。唉,造化弄人!甩了甩頭,甩掉這一點剛湧上來情緒,又話歸正題。

“數年後,漢皇兩次派兵攻打大宛,第一次遭遇沿途各國抵抗,以失敗告終。第二次漢皇派兵二十萬,分兵數支隊伍,從南北不同方向進攻,最終攻下了侖頭(輪臺)、大宛,兩城幾遭屠城。且末、精絕、戎盧、扜彌、渠勒紛紛投誠依附漢朝。”

“侖頭城破,一片荒蕪。漢軍便選在此地屯田,從漢朝招募流民、田卒。之後更是沿線擴充套件,往北到車師、伊吾(今哈密),往西南到渠犁(今庫爾勒)、疏勒(喀什)。且沿線設立了驛亭,修築烽遂直達玉門關,保證漢使、軍隊出入西域暢通。最終於40年後,在侖頭,後更名烏壘城設立了西域都護府,自此西域徹底歸附漢朝。”

阿拉木和翰漠聽得入神,心裡震撼不已。翰漠追問道:“那樓蘭會如何呢?”阿拉木也疑惑地盯著李異。

“咱們再說說樓蘭今後會如何。經此一戰後,樓蘭王採取的作法是:不兩屬,無親疏,略遣老弱質子於漢,及居塞外者,時時通其使;於奄蔡(今中亞地區),扜彌(今于闐)則時通幣貨,困急則與之合從,和親。”

這段話的意思是,樓蘭不將自身完全歸屬於漢朝或匈奴任何一方,也不與任何一方建立過於親密或疏遠的關係。同時,樓蘭派遣老弱和質子到漢朝,以及居住在漢朝邊境之外的人,也時常與漢朝互通使者,以維持與漢朝的關係。此外,樓蘭還與奄蔡、扜彌等地進行貿易往來,並在困難時與這些地區結盟和親,以應對外部威脅。

聽到這裡,阿拉木點了點頭:“沒錯,夾縫中求生只能如此。”

李異端起陶碗一口喝乾問道:“外祖可知,這樣做的結局是什麼?”阿拉木知道外孫有話說,默默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李異接著說道:“若樓蘭秉承一慣政策,不兩屬,無親疏就好了。事實卻是相反。漢軍走後,樓蘭再次投靠匈奴,且送安歸去匈奴當了質子。樓蘭王年老病故後,安歸搶先回到樓蘭繼承了王位。他屢教不改,定要親附匈奴,大肆殺害漢朝的使者,甚至連西域各國派遣到漢朝的使者也殺,斷絕了大漢和西域的聯絡。這一行為激怒了漢朝。最後安歸被漢朝使者所殺。在漢朝為質的王子被迎回樓蘭成為新王,且得到漢朝大力扶持。自此樓蘭國滅,新國鄯善國誕生,且與漢朝公主聯姻。這已是後話。”

“新王是誰?是二王子嗎?”翰漠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

“不是。現在還未出生,應該是月莎未來的弟弟。”

“哦。”翰漠應了一聲,心想,原來月莎還有弟弟。

阿拉木默默點了點頭,卻是說不出話來。他深知過程艱難,其間樓蘭還要夾在兩大國間飄搖不定。

李異緊接著說道:“既然大勢如此,樓蘭何不現在就徹底歸附漢朝?可先試著說服大將軍趙破奴留守在西域,與樓蘭、姑師合作屯田養兵,抵抗匈奴南下。再與周邊小國合作貿易,象烏孫一樣,進行文化交流。徐徐圖之,以和平的方式同化西域各國。至少可保樓蘭及周邊地區平安無虞。也斷絕樓蘭夾在漢朝和匈奴之間,左右搖擺兩不屬的想法。迫使樓蘭提前選擇強者依附,最終殊途同歸。”

阿拉木目瞪口呆,竟不知自已的小外孫竟會有如此大的主意。沉吟半響,搖搖頭道:“軼兒,說易做難!你該知道,我們只是普通人家,樓蘭王就說服不了,更何況漢軍那邊?要我說就是順應大局,不與漢軍為難就是。”

李異急道:“可安歸非但要繼續為難漢朝,還濫殺漢使,讓樓蘭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我如何放心回漢朝家中?!如能說服大將軍趙破奴駐守樓蘭,迫使樓蘭王投誠漢朝,才能保證樓蘭和你們都平安。只需兩位表兄明日開始隨軍後,無意間暗示趙破奴我能預知未來,引起他的興趣,我就可與他一談。”

“如果他不信呢?就算信,是否能駐軍樓蘭也是漢皇作主,這如何行得通?”阿拉木瞪眼問道。

“事在人為嘛。您不也知道結局了嗎?最終結局是不會改變的。這也是我能說服趙破奴的原因之一,這也是漢皇想要的結果。有趙破奴鎮守樓蘭,樓蘭王才不敢反覆無常!我才能安心回漢朝家去。”李異嘆道。

這兩天他反覆思量,如何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想來想去只想出這樣一個大膽的假設。

“唉,不管你如何做,都要以自已安全為首要。”阿拉木無論如何想,都是無解。自已這個外孫洞悉未來,也只有放手讓他一試。於是只好吩咐了這麼一句。“你自去與表兄們商量,告訴他們如何行事。定要考慮周全!”

“外祖放心!沒有一定的把握,我便放棄!絕不讓外祖和表兄們難做。”李異承諾道。

天黑時,鄯都尉果真親自來傳令。命哈桑、艾山各領自已的一伍各五人,明早到漢軍營地報到。

艾山、哈桑還在死者家中。因死者與艾山是同族人,又是同僚,便要遵循族製為其守靈。更兼兩人被臨時停職,躲過一劫,心中感到萬分內疚。因而異常虔誠地禱告,表達內心的懺悔和感謝,希望逝者安息永生。

阿拉木讓翰漠去死者家通知倆人,樓蘭王的新命令。讓他們明早早點回來準備一下。翰漠乾脆也留下來守夜。藉機告訴了艾山,李異想要他做的事。翰漠認為這件事非自已的哥哥艾山不可。哈桑雖是年長几歲,卻性格毛躁,沉不住氣。囑咐他不要與漢軍起衝突,讓他能自保足矣。

第二日,天邊泛起第一縷晨曦之時,幾人告別了死者家人,回到自已家中。哈桑跳到河裡去洗了澡,就先回自已房中去了。而艾山記掛著李異的事,想要與他再次確認一下,就先來到李異的房中。

“軼哥兒,你再說說需要我怎麼做!”艾山扶著睡眼迷離的李異,問著。

“啊”李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知道艾山表兄是個穩妥的性格。慢吞吞說道:“只需表兄想辦法暗示漢軍大將軍趙破奴,我能預知未來,預測別人的命運即可。主要引起他的注意,讓他能招我前去見面會談即可。他們探查道路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你可見機行事,不必急於一兩天成事。”

果真還是得問李異,才能說得明白。艾山想著又問道:“若是旁邊有其他人呢?只能讓大將軍一人知道嗎?”

李異回覆道:“最好是他一人。但又恐不能使他相信。這一路上他最相信的人還是大行令王恢,那就只告訴他們倆人。知道的人多了,恐怕會給我們招來麻煩。”

艾山點點頭,他也是心裡有數,才有此一問。拍拍李異肩膀說:“你再睡會。我走了。”

“表兄,等一下,若是漢軍要你引路去姑師,你如何回覆?”

“從樓蘭去姑師,常規路線只有一條,逆孔雀河西進,在孔雀河與塔里木河交界處轉而北上,進入焉耆盆地;然後從博斯騰湖東北側繞過覺羅塔格山,進入吐魯番盆地;再東行就到達姑師的交河城。”艾山邊在腦海中回想著路線,邊答道。

“那是你作為樓蘭人去姑師可以這樣去,暢通無阻。若領著漢軍,沿途各國會放行嗎?沿孔雀河西行這一段,與河流平行的庫魯克塔格山中就有5000山國人,分屬20多個部落。與塔里木河交界之後北上是有9600人的尉梨國;進入焉耆盆地會遇到有30000人的焉耆國;遭到抵制怎麼辦?訊息洩露怎麼辦?會驚動匈奴右部來援,這條路在漢軍那裡肯定是不能用的。”

艾山奇道:“你居然這麼熟悉!”

“王恢從樓蘭去過姑師,這條路他很熟悉,卻不能用。他們要找新路線,其中一條就是想從庫魯克塔格東側的哈順戈壁北上,偷襲姑師王城交河城。這也是最短、最艱難、最出其不意的一條路!”

“可是從來沒有人這麼走過。哈桑認識山國人,他們很熟悉庫魯克塔格,看能不能找他們帶路。”艾山說道。

“漢軍可能會分兵外出探路,那麼你和哈桑表兄也會分開。你們入了漢軍軍營,可能就暫時不能回家。回家會有洩密之嫌。你回到營地後,把發生的事情,在心裡默想一遍,我便知道了。”李異叮囑道。

艾山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毛,原來他這個表弟是這樣洞悉人心的啊!

“如果真的跟哈桑表兄分開了,到時如能碰上,能問就問,但不要強求。特別要提點他不要衝動行事。你們都要見機行事。”李異叮囑道。

艾山再次點點頭,見李異沒有再囑咐的話了,就大步出了房門。

李異閉上雙眼,又倒在床上繼續補眠,太困了。

艾山、哈桑吃完早飯後,來到北城門集合了自已的一伍人後,就到漢軍營寨前報到。守衛進去通報後,出來領著他們去了後面幾個大帳圍出來的一塊校場處。那裡集合了不少騎兵,還有些士兵在操練。艾山、哈桑都饒有興趣地打量著。

前面有人在叫:“誰是哈桑、艾山?”兩人忙揮手示意。守衛加快了步伐,帶著他們拐過校場,來到一頂帳篷門口。趙破奴的親兵趙堅守在門口,說道:“哈桑、艾山伍長進帳,其他人在帳外原地待命!注意紀律,不可有不軌行為,否則軍法處置。”親兵用漢話說一遍,又用匈奴話說一遍。

艾山同伍的祁連忙以樓蘭的方式,雙手一擊,回覆道:“明白。”哈桑跟著艾山大步走進大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