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榕樹村孫大夫的孫子!”柱子娘發現了這個“秘密”,眼神鄙夷,嘴角得意,“你都治死過人了還有臉來說我?”
此話一出,程村長和程立孝都被劈懵了,孫厚朴卻半點慌亂也沒有。
其實這一幕他早就有過心理準備,團山村和大榕樹村本來離得就不遠,他小時候也是跟爺爺出診來過的,被人認出來他知道是早晚的事情。
他的臉上只有平靜二字,望著柱子孃的眼睛裡一點波瀾也沒有,“你們還看不看?”
柱子娘被他從容的態度弄得懵了一陣,反應過來後她急切的擺手,“不看不看!治死了人的庸醫誰愛看誰看!”
柱子娘話音落下,孫厚朴人已經走下屋簷的臺階了。
程村長和程立孝這時候心中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不看正好,那樣髒亂差的屋子他們是一點也不想踏進去,在外頭待這麼一會兒眼睛和鼻子就已經很煎熬了。
柱子家就是最後一家看診的,從柱子家出來便是要回家了。
孫厚朴問程村長,“村長,藥方還開嗎?”
這話把程村長問愣了,他茫然地反問他,“為啥不開?”
孫厚朴微垂下頭,看得出來,這個時候的他還是有些窘迫的,“我……我確實治死過人。”
程村長便問:“那個治死的是啥病啊?”
孫厚朴臉一紅,“是個姑娘,我……把出了喜脈,可她家偏說不是,我就開了腸胃不適的藥,後來那姑娘沒了。”
孫厚朴知道,絕對不可能是自已的藥給這姑娘吃死的,他開的藥挺溫和,即便損傷了身體,也絕不會要了人命。
但這事兒他根本沒得解釋,這姑娘一死就下了葬,不可能得到驗證,他也不可能和每個人解釋這其中的緣由,治死人的事兒就越傳越遠……
程村長活到這把歲數,啥沒經歷過,一聽就明白了,擺手道:“那沒事,咱村人也不是一個病,你就放心治!”
孫厚朴有些怔住了,不可置信的問程村長,“您相信我?”
程村長一點沒猶豫的點了頭,“信啊!我大孫女不是說了你可以嘛,那就一定可以。”
對於阮織,程村長現在有種迷之信任。
自從出了這事,孫厚朴就一蹶不振,每每遇到看診,他都怕自已診錯脈開錯藥,還沒把脈,心就已經先慌了。
這情況是在拜師阮織後才稍微改善了一些的。
無錯書吧孫厚朴知道自已今天是沾了師父的光,但心裡還是高興的。
總算是還有願意讓自已開方子的人,雖然自已不會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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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透了的時候阮織才一身溼漉漉的回到家。
左阿婆心驚膽戰的等了一下午,見她回來又是溼噠噠的,氣得恨不得抽她。
“說了多少回你都不聽,這麼冷的天兒,你咋還下水摸魚?!那山上有狼有土匪,村長今兒還組織人在村裡巡邏呢!你咋膽子這麼大啊!”
左阿婆是真的生氣了,這個孫女主意太大,一點也不拿自已的身體當回事。
阮織知道她肯定會生氣,但不下水不行啊,一身的血呢。
下了水不帶點東西回來也不行,來都來了不是。
阮織面對雷霆之怒的左阿婆只能賠著笑臉,說:“今兒天氣好,魚都在岸邊呢,我一瞧見就沒忍住。”
左阿婆往她背上拍了一巴掌,這才解氣一些。
“快去把溼衣服換下來!”
阮織只能乖乖照做。
梳洗好出來,左阿婆已經把菜給她熱好了。
昏黃的油燈下,左阿婆的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是剛哭過的。
阮織在椅子上坐下,有些心疼的問:“外婆,你哭啦?”
左阿婆恨恨的瞪她一眼,“還不是被你氣的!”
她這一生,親緣好像都不怎麼深厚。
養的兒子成別人家的了,養的閨女又比自已走的早,本來以為一輩子就這麼過了,誰知人老了還有這樣的福享。
左阿婆每每見到阮織這樣為了生活努力,她就剜心一樣疼,恨自已當年沒多照看她,又恨現在年紀大了幫不了她多少。
阮織不知道左阿婆心裡想的這些,只當她真生自已氣了,忙說:“外婆,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身體多好,不是我吹,咱們村那些男人身體都不一定有我強呢!”
左阿婆不說話,瞪著她。
阮織就又說:“我心裡有數的哩!嗯!外婆,你這韭菜餅煎的真好吃!我明兒還想吃,明早上還做這個!”
左阿婆是真拿她沒辦法,她總是笑吟吟的,說啥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嘴巴又甜,再大的氣也被她放沒了。
看著阮織吃的那樣香,左阿婆也忍不住慈祥的笑了,“行,明天我給你做。”
等阮織吃完了晚飯,孫厚朴才拿著今天寫的脈案來找阮織。
他把今日在村裡看病的情況和阮織講了一遍,有些擔憂的問:“師父,我以前的事會不會連累到你和太奶?”
“連累我們什麼?”
孫厚朴低下頭,聲音小了許多,“名聲。”
阮織漫不經心地說:“那東西不當吃不當喝,誰在乎它。”
這個言論與孫老大夫對孫厚朴的教育完全相悖,孫厚朴滿臉疑惑,“醫者,名聲難道不重要嗎?”
老大夫教他的,是丟了命也不能丟了名,不能辱沒了孫家七代行醫的美名。
“重要。”
阮織的回答讓孫厚朴更茫然了。
什麼叫不在乎,卻又重要?
阮織寫好藥方,擱下筆,望著迷茫的孫厚朴,解釋道:“對醫者來說名聲很重要,對我來說不重要,明白嗎?”
孫厚朴喃喃的重複著,“所以……師父才不願意把您也會醫術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阮織點點頭,“醫者大德,我自問是做不到大德行,能幫上忙的時候幫一幫,不算浪費我這一身本事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她怕麻煩。
孫厚朴垂眸沉思,良久,從懷裡摸出一本書來。
書很舊了,書頁泛黃卷邊,是用針線縫起來,書的封面寫著《雲水行醫錄》。
“這是……”
孫厚朴一臉正色,“這本醫書是我孫家家傳的,雖然我的醫術不行,但我祖上七代行醫,這書裡記載的都是孫家先祖遇見的疑難雜症,對師父來說或許有用。”
阮織並不接,“既是家傳,哪有送人的道理?”
孫厚朴苦澀一笑,“我連家裡的醫館都賣了……不配做孫家子孫!只希望師父將來能再收個伶俐的弟子,傳他醫術!若將來我孫家的醫術能用上一二,也算完成我爺爺的遺願了。”
阮織一驚,“你不想做大夫了?”
壞了,她是不是把這孩子的思想給帶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