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天黑，阮織和左阿婆才把肉醃好，油煉好。
正要準備用煉完油的鍋炒個菜，狗蛋卻登門了。
左阿婆把人領進院子，邊走邊問：“咋這麼晚過來？有啥事兒啊？”
狗蛋手裡提著個小籃子，笑眯眯的說：“我爹今天去山上撿了好多栗子，我娘讓我給二姨送一些。”
兩家人關係近了，孩子對阮織的稱呼也更近了。
阮織也從灶房裡出來，見狗蛋小跑著朝自已來，忙喊道：“狗蛋，你慢些，別……”
話還沒說完呢，狗蛋腳下一絆，摔了個狗啃泥。
這孩子大氣， 也沒哭，反而是忙不迭的爬起來找栗子。
小翠和采芹見了，也忙跟著一起撿。
天色有些暗了，深棕色的栗子滾落在地不好發現，左阿婆便點了油燈，一邊舉著油燈，一邊撿栗子。
幾個人撿了好一會兒才把栗子全都撿起來，等放到桌上後，阮織才發現狗蛋的褲子都給磨破了，這一跤想必摔得不輕。
她把狗蛋拉過來，捲起褲腳一看，果然，膝蓋已經磕了一個青包。
阮織輕聲問：“疼不疼？”
狗蛋先前忙著撿栗子不覺得，這會兒被阮織問起，便覺著疼了，吸了吸鼻子，重重的點頭，“疼。”
阮織便讓左阿婆去屋裡取藥油，自已則去灶房裡端了一小碗油渣。
油渣還沒冷，阮織拿了一塊吹了吹才塞到狗蛋的嘴裡。
狗蛋只覺得一口下去又酥又香，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可還沒享受兩口呢，膝蓋上的疼痛就讓他的眼淚直接奔湧而出。
左阿婆安慰他：“狗蛋啊，疼一疼就好了，這藥油擦上去才能消腫曉得不？”
狗蛋抽抽噎噎的，嘴巴里還嚼著油渣，只能胡亂點頭。
阮織給他把藥油擦好，又將褲腳放下，對小翠說道：“小翠，你把油渣端上，和我一起送狗蛋回去。”
暮色四合，周遭黑黢黢一片，只有那一點微光在晚風中浮蕩。
程家離的不遠，阮織揹著狗蛋沒走一會兒就到了。
剛到門口，就聽見代婆子大嗓門的數落曹秋雲：“咱家的糧食把你餵飽了是不是？就那麼點東西還巴巴的送出去？吃不下拿來餵豬年底還能得兩斤肉哩，送給孟二家的就是肉包子打狗！”
“她日子好了，也沒見給你分點啥！就你沒心眼，上趕著送東西還，能耐得很！”
程曉東見不得媳婦兒被老孃這麼數落，便說：“娘，是我讓狗蛋拿去的，本來就是咱家對不住人家。”
無錯書吧代婆子氣得跺腳，“對不起啥啊對不起，屁大點事兒沒完沒了，咋地，要把咱家家底全賠給她才算？她自已都說了，打了人這事兒就完了，就你兩公婆事兒多！”
想到這事兒，代婆子就覺得心裡窩火極了，瞪著在一旁收拾院子的孫氏，又道：“我們老程家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你們這兩個媳婦兒進門，一個生不出兒子，一個淨敗家！”
趙氏聽婆婆又提起兒子的話，雙肩微微顫了顫，卻沒抬頭，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不少。
代婆子本也不打算對趙氏發難，只是圖個嘴上痛快，轉頭又對著曹秋雲說：“以後再讓我知道你拿家裡的東西送外人，你就給我回你孃家去！”
程曉東聽這話坐不住了，這是啥話啊？就為了那麼一籃子栗子，她娘就說這種話？
“娘！你這不講道理！”程曉東沉著臉，“我都說了，那栗子是我讓狗蛋送去的，你要罵就罵我，總說秋雲做啥？”
代婆子也來氣，“你送？你為啥送？”
她其實有話沒說，難不成是看上那個阮大妮了？
程曉東說：“就為人家請我做工，就為掙的那些個銅板！”
代婆子不服氣，“那有啥好感激的？你不也出勞力了嗎？誰欠她的啊！”
程曉東說：“那人家也可以不請我！”
其實程曉東心裡挺彆扭，阮織當時那個凌厲的表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呢。
人說的沒錯，她不欠他家人情，人家是真金白銀給出來了的。
前腳大嫂打了人孩子，自已還說錯了話，後腳人還能給叫去做事，一天三十文，給的很公道，他虧心啊。
母子兩個還在院裡爭執，阮織卻沒繼續聽的興致，她把狗蛋放下來，又從小翠端的碗裡抓了一把油渣，另一隻手扯起狗蛋的衣角，將油渣放進衣角折起的凹陷部分。
“狗蛋，你自已進去吧，小心走，別再摔了。”
狗蛋人雖小，但很機靈，也不多問，只點頭，“謝謝二姨。”
說完，邁著小腿兒就進院子了。
程曉東和代婆子還爭執著，見狗蛋回來，二人一愣倒是都閉上了嘴。
代婆子鼻子最靈，離得老遠就聞著香味了。
“狗蛋，你拿啥回來了？”
狗蛋卻沒理他奶，屁顛顛的到了程曉東面前，笑眯眯扯開衣角說：“爹，二姨她給了我好多油渣子，可香可香哩！”
程曉東見兒子衣裳面前有不少油渣子，更有些虧心。
他抬頭，看著代婆子，“娘，你說人家有進無出，咱那點栗子能比得上人家的油渣子嗎？”
代婆子撇撇嘴，“一籃子栗子不少了……”
狗蛋抬眼看了看他奶，忽然說：“不是的爹，本來二姨給了我一碗的，但是走到門口聽見阿奶罵人，就從碗裡抓了一把給我。”
程曉東和曹秋雲都怔住了，二人都有種麵皮發燙的感覺。
代婆子卻沒有，反而是大嗓子嚎道：“哎喲，一碗的油渣子喲！這個阮大妮太小心眼了，走到門前都能給拿回去！”
程曉東都服氣自已老孃了，這啥歪理啊？
人聽見你罵自已，還得巴巴給你送吃的？
狗蛋用稚嫩的聲音又說：“奶奶，二姨肯定還沒走遠呢，你要不喊她回來？”
代婆子一噎，不知怎的想起阮織打趙氏的模樣，就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她忙回頭去看院門口。
還好，還好，沒人！
她卻是不敢再那麼大聲的嚷嚷了，眼巴巴的看著油渣子，說：“狗蛋，你給奶嚐嚐。”
曹秋雲看著婆婆哄著狗蛋要油渣子，嘴角不由牽起了一抹笑。
她這婆婆其實也好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