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暮靄漸漸低壓下來，黃昏的光將人影拉得越來越長。
趙氏站在代婆子的背後，低垂著頭，兩隻手緊緊的攥著面前的衣裳，整個人顯得十分緊張。
阮織的目光在趙氏的身上停頓了許久，然後看向了代婆子，說道：“昨日有事耽擱，沒來得及回村，辛苦你們照顧我家的孩子們，昨天過了夜就算三十文吧。”
代婆子怔怔的凝視著阮織，半晌才撫掌笑起，“哎喲，大妮啊，你這就見外了呀！還是按二十文算，兩天的話就四十文。”
程曉東聽了，忍不住瞟了一眼老孃，滿臉都寫著無語。
看阮織專門帶著小翠下山一趟也知道，絕對不可能是為了來給錢這麼簡單的。
趙氏心中也這麼認為，她覺得阮織肯定會懟婆婆，可沒想到阮織竟然沒有拒絕，而是真的把錢袋子拿出來，開始數銅板。
曹秋雲低頭看了一眼小翠，小丫頭臉上的傷還在，她只覺得自已臉火辣辣的，忙上去抓住阮織的手，搖頭道：“阿織……”
她想說對不起，可嘴剛張開，就見阮織衝她搖了搖頭。
曹秋雲喉嚨裡的話就沒說出來。
阮織從袋子裡數了四十個銅板，代婆子見了眼睛直髮亮，恨不得一把搶過來攥在自已手裡。
看等了又等，阮織還是沒有把錢給出來的意思，代婆子不由皺起了眉頭，不解的看著她。
“錢財的事兒還得說清楚。”阮織說著，目光越過代婆子看向了趙氏，嘴角的淡笑霎時冷若寒冰，“伙食費該我們給的不會少一個銅板，但我們家兩個孩子的醫藥費你們得掏錢吧？”
代婆子臉一僵，“啥……啥醫藥費……孩子們鬧著玩，你較真個啥？”
阮織就指著小翠臉上的傷，說道：“這麼大的巴掌印是鬧著玩？我家孩子不是啞巴，誰打的誰心裡有數。還有，我們家采芹的肚子也被踢了，疼得一天沒吃飯，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不知道是不是傷了內臟，明天一早還得去縣裡的醫館讓大夫好好看看。”
“早上還生龍活虎的爬上山，咋就下不來床？”代婆子冷著臉，“你是想訛上我們家？”
阮織挺直背脊，不卑不亢道：“我帶著孩子直接上門和你們聊，是看在秋雲姐的面子上，不然這會兒該坐在村長家，請村長過來幫我主持公道的。”
“我阮織雖然是寡婦，在村裡也沒什麼親戚，但我不怕事，誰敢欺負我們家孩子，我就跟誰死磕到底！”
涼風拂過，吹起阮織鬢邊的碎髮，髮絲下的一雙眼堅毅又凌厲。
代婆子瞧著，心裡就知道這是一塊硬骨頭，轉而把矛頭對準了趙氏。
“老大媳婦兒！”代婆子大喝一聲，嚇得趙氏一個激靈，“還不趕緊給人賠不是！”
趙氏抬起頭，鼻尖發紅，眼中含淚，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好似她才是那個被欺負的人。
“我……不是有意的。”
阮織冷哼一聲，“不是有意的都打成這樣，要是有意，我家孩子怕是都見不到今天的太陽吧。”
趙氏緊緊的咬著嘴唇，微垂下頭。
阮織蹙眉又道：“道歉就不必了，兩個孩子五百文的醫藥費，拿來吧。”
代婆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啥？五百文？！你咋不去搶錢哩！”
“我還覺得五百文少了呢。”阮織語氣淡淡，“兩個孩子就要兩份診金兩份藥錢。不然這樣，明天咱們一塊兒去縣城，大夫說多少你們就給多少，錢不過我手，如何？”
聽起來似乎很公道。
但要代婆子把錢拿出來給醫藥費，還是別人家孩子的，她是一萬個不願意。
她狠狠的剜了趙氏一眼，“你自已乾的事兒，自已給！”
趙氏聞言立馬就慌了，她哪裡來的五百文給阮織？
家裡沒有分家，賺的都是公中的，全捏在代婆子手裡，她常年待在家中做農活，就是有心存私房錢也沒這機會。
趙氏忙拉住代婆子，一臉苦相，“娘，我哪裡來的錢啊……”
代婆子甩開了趙氏的手，罵道：“你昨天不是能耐得很嘛！有膽子打人，還沒膽子掏錢了！反正我一個子兒也不會給你！”
趙氏癟著嘴，眼淚要落不落，轉頭看著程曉東，“小叔……”
程曉東嗐了一聲，使勁兒的撓了撓腦袋，又瞄了一眼曹秋雲的臉，點頭道：“行。”
趙氏頓時感激涕零，“謝謝，謝謝小叔。”
代婆子那個氣啊，這個憨兒子咋就鬆口給錢了？
兒子的錢那也是程家的，他媳婦兒和阮織的關係那麼好，怎麼就不知道給勸勸，一個子兒都不用給的！
代婆子心裡這麼盤算，便衝程曉東吼道：“不許你給！”
程曉東有些為難，“娘，咱們都是一家人。”
代婆子一個勁兒的衝他眨眼睛，但程曉東並沒有領會到老孃的意思，而是一臉為難的將目光在大嫂和老孃身上來回掃。
程曉東不明白，阮織心裡可清楚得很。
曹秋雲夫妻倆對她不錯，聽小翠說，白天兩口子去衙門報案了，畢竟程家沒分家，她和曹秋雲的關係好，硬要代婆子把錢拿出來，事後肯定會去找曹秋雲的麻煩。
婆婆磋磨兒媳婦兒在舊時代是十分常見，且大家都不會認為有問題的事兒。
阮織不想讓曹秋雲難做，於是她說道：“醫藥費不出也行。”
她這話一出口，代婆子的眼皮頓時就不眨了，微笑著誇阮織，“哎呀大妮啊，你可真是通情達理，比我這兩個兒媳婦兒強多了！”
一個裝可憐，一個裝啞巴，關鍵時刻全掉鏈子！
無錯書吧“讓我打一頓吧。”
代婆子懷疑自已聽錯了，“打……打一頓？”
阮織頷首，“是啊，以傷抵傷，咱們就扯平了，誰也不用付醫藥費。”
代婆子擰著眉頭想了想，覺得這樣也還行。
阮織一個女人，力氣能有多大，大兒媳最多也就是挨兩巴掌，過兩天就好了，一分錢都不用花。
趙氏看代婆子表情鬆動，臉一下子就白了。
“不行！”程曉東這時沉著臉站了出來，“我大哥在服勞役，若今日大嫂被打，他回來我怎麼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