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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老不修6

雖然目前還尚且不知道這回徹查鹽政清繳收穫了多少金銀,但怎麼想都知道,那必定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這回太子殿下去徹查鹽政,還順勢帶出了洪防貪汙一事。

牽扯出的人或事越多,該抄的家也就越多。

抄的家越多,國庫能收入的銀錢也就越多——即便這抄來的金銀很快就要再度分派下去,用以重新鞏固河堤,填補其餘各項費用支出。

“何必如此強調是‘先前的國庫’,現如今那些查抄來的金銀也尚未清點入庫,便是入庫了,估摸著不用多久也就都要播散出去了。”

有吹毛求疵咬文嚼字地特意點明是“之前的國庫”的人,就有橫插一槓非要在旁人的敏感點上蹦躂的人。

對於那些天天看著見底的國庫發愁,卻被各處伸手要錢的催促攪得一籌莫展,以至於年紀輕輕便額髮稀疏鬢髮寥寥的戶部官員來說,即便深切地知曉國庫的豐裕只是曇花一現這個令人痛心的事實,但就這麼被人明晃晃地點出,那股心頭盤旋著的常年因國庫空虛而對此憂心忡忡的鬱氣終究是不受控制地爆發了。

“是否有同僚願助某一臂之力,將這煞風景之徒叉出去?”

忍不了!

一點都忍不了!

被國庫多年貧瘠而逼出了陰影的戶部侍郎振臂一呼,就想要招呼同僚把那嘴上沒個把門的東西叉出去。

“不至於不至於!這倒還真不至於!”立刻就有人上前攔住了那個忍不了一點的戶部侍郎,他努努嘴,示意大家現在還在東宮呢,什麼事也等出宮了再說、什麼恩怨也都先放一放之後再清算。

戶部侍郎也不是什麼愣頭青,被人這麼一提醒,剛剛熱血上頭的腦袋也冷靜了下來,隨著衝動散去,他立刻就被自己剛剛的放肆之舉嚇得渾身一哆嗦。

要命了!他怎麼突然昏了頭,這個時候還像平時一樣不管不顧的!

放在平時,當著正德帝或者太子殿下的面,在議事時因為意見不統一而幾方互相辯駁甚至是動手上演全武行那是常事,陛下和太子殿下也不會多加苛責,甚至他們還看得津津有味。

但現在的時間不對啊!

陶旭方才剛被以如此屈辱的姿態押送過來,當著六部官員的面被揭露了其不倫之舉,更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眾人七嘴八舌地斷定貪汙,而且這一貪就是兩千萬兩起步。

任誰聽見自家被臣屬貪走了這麼多銀錢都不會有什麼好心情,更遑論是這麼大的數額呢!

戶部侍郎立刻朝著上首的裴景序深深行了一禮:“臣一時情急,當庭咆哮,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何必如此驚惶。”裴景序幾乎是在戶部侍郎話音剛落下便立刻出聲寬慰,“情之所至,卿更是為了國庫憂心,便是言行舉措過激了些又有何妨,不過是真性情!”

“臣謝殿下寬宏。”戶部侍郎依舊是恭恭敬敬地躬身拜謝,絲毫不敢真的把太子殿下的寬恕誇獎當真。

上位者的讚揚大多從來都不曾走心,他們的大度也多是不能去較真的。

誰知如今交口稱讚的“真性情”,不會是來日的“犯上僭越之舉”呢?

即便太子殿下是眾所周知的寬和溫柔,但精明清醒的官員從來不會真的把上位者當成溫馴的貓咪。

猛獸終究是猛獸!

皇權終究是皇權!

或許太子殿下是有真正溫和包容的那一面,但他們深知,自己是不會也絕無可能享受到的。

除了……

戶部侍郎悄悄抬眼偷覘了一眼上首那以一種隨意的姿態靠坐著、興致勃勃地看著殿內“鬧劇”的顧蘭時。

或許,在太子殿下那兒,真正享有特權的,除了血緣相連的親眷,也就只有這位未來太子妃了!

戶部侍郎匆匆的一眼偷覘蘭時不是沒有察覺到,只是她並不怎麼在意。

一開始,在她剛隨著裴景序出現在這種眾臣議事商討的場合時,所受到的矚目足以叫人渾身發毛落荒而逃,所受到的排斥和冷待更是難熬。

但那又怎樣?

現如今他們還不是已經習慣了自己出現在這種場合!

更何況,戶部侍郎的視線並未帶有什麼惡意。

想來只不過是這位心緒活潑的戶部侍郎又聯想到了什麼,這才順著自己的心意偷偷瞧自己一眼罷了。

蘭時依舊八方不動地穩穩坐著,和裴景序一同將殿中的一切都收歸眼底。

看著六部官員已然接受了陶旭貪贓枉法的事實,裴景序也不再刻意做戲引導,他的口中直截了當地吐出一條條命令。

“吏部依憑與陶旭往來信件,列出涉事官員名錄,革其職,令庶吉士、主事、中書人等擇優補缺。”

戶部尚書向前一步,出列領命:“唯。”

“戶部明日即可前往陶旭府上,由東宮侍衛協助,清點查抄一切贓款及貪墨所得,收回國庫登記在冊。”

聽見國庫即將有一筆巨大收入,戶部官員眼看著都面露激動,戶部尚書更是急切地向前幾步,忙不迭地領命稱是,生怕自己慢了一步,這筆贓款便會從手邊溜走一般。

東宮侍衛統領席遂安知曉自己需要配合戶部清點抄沒的家財,朝著戶部尚書的方向拱了拱手。

戶部尚書也回以一禮貌。

兩廂往來之間,便交換了一個友好的合作意向。

“禮部——”裴景序頓了頓,特意點出了禮部下轄一司,“禮部司從旁協助刑部,明日早朝……”

說著,裴景序似乎是想到了如今時候也不早了,若是命他們明日早朝上奏,只怕今夜禮部司和刑部的官員也都別睡了。

更何況,刑部審訊也需要時間。

於是裴景序也不限定時間了:“刑部加緊審訊,儘快查明陶旭與其同黨所行違法亂紀之事。”

“唯。”

“唯。”

主管禮部司事務的禮部司郎中和刑部尚書齊齊出列,躬身行禮領命稱是。

裴景序三言兩語下令分派完事務後,便指著陶旭朝著席遂安吩咐道:“帶下去吧,嚴加看管,莫要未經審訊便叫人畏罪自殺了。”

聽見太子殿下的特意囑咐,東宮侍衛們紛紛打起精神,將陶旭轄制地更緊了一些。

雖然……看著陶旭被抓捕後那副怯懦膽小的模樣,殿內眾人都不覺得他有自絕的勇氣。

“為防有同黨下手滅口,今夜,陶旭便先關押在東宮刑獄之中,派人嚴加看管。”

“待明日,刑部再遣差役將人收監。”

確定好陶旭的去處之後,裴景序自覺已將事安排妥當,於是大方放行:“今夜諸卿辛苦一場,此刻已然夜深,更深露重,車馬難行,諸卿便宿在東宮吧。”

他吩咐魏全忠:“領著諸位卿家去前殿屋舍安寢吧。”

六部官員們聽見太子殿下說自己辛苦了,一個個也不敢立刻應承下來,連聲說著“不辛苦不辛苦”,真真是好一派鞠躬盡瘁的忠勇模樣。

以謝丞相為首的一干老臣年紀大了,也實在是熬不住了,率先向裴景序告退後便由著內監的引路退出了這間大殿。

年輕一些的臣子看見有人牽頭,也都陸陸續續跟著退了出去。

至於你說婉拒太子殿下的留宿邀請,執意要漏夜回府安置?

且不說回府這一路花的時間不短,就說要趕明日的早朝得早起這一點。

若是執意要回府,怎麼算都沒有時間休息。

與其在府邸和皇宮之間來來回回,絲毫沒有時間沾床,在東宮安置是最佳的選擇。

況且,受邀留宿東宮,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啊!

——雖然今夜是一群人留宿,就顯得沒有那麼特殊與榮耀了。

……

蘭時的幾位兄長是最後離開的,他們一邊往殿門外慢慢移動著,還一邊目光牢牢鎖定著蘭時不放。

那副眼巴巴地生怕自家嬌嫩青翠的白菜因為自己不注意而被外面的野豬拱了的擔憂模樣,成功讓裴景序難得地沉下了臉。

怎麼?孤就這麼不值得你們信任嗎?!

“皎……”顧家大兄剛想叫住蘭時說些什麼,就被裴景序的聲音打斷了。

“皎皎,我讓人特意為幾位舅兄安排好了屋舍。”裴景序對著蘭時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而後復有轉頭對著蘭時的幾位兄長殷切地笑道:“幾位舅兄若是有任何所需,儘管吩咐僕婢去辦。”

若是忽略了他眼中的那份催促,或許蘭時的幾位兄長真的就信了他的鬼話了。

“夜色漸深,阿兄明日還要早起上朝,快些歇息安置吧。”蘭時一改先前隨意的姿態,端端正正地坐好,朝著幾位兄長關切道,“我有分寸的。”

蘭時自然知道兄長們是在掛心些什麼。

本朝風氣實在開放,雖然未婚夫妻之間親暱些、往來密切些算不得什麼大事,更是有許多相識的未婚貴女們私下與許多年輕男子交往甚密,可是身為兄長,即便知道他們是你情我願,但無論如何也總是會擔心自家小妹會吃虧。

蘭時朝著兄長們乖巧地笑著對視,最終,還是幾位顧郎君先行敗下陣來。

“早些歇息。”如同每一個擔心孩子身體康健的長輩一樣,顧珺一隻腳臨踏出殿門之際,還是不忘再提醒一句,“晚睡傷身。”

待到大殿之中只剩下蘭時和裴景序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先起身,一個繼續捻起一枚好克化的點心細細品嚐著,時不時輕啜一口溫熱的蜜水,另一個則就近順手拿起手邊的一本奏章繼續批閱。

殿內靜悄悄的,侍候的內監也早早就領著那些夜宿的官員們去到了安置的屋舍。

空蕩蕩的大殿內,只餘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夜風拍打窗欞的陣陣敲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殿門悄然開啟又合上,席遂安裹挾著一身寒氣立在了殿中。

“回稟殿下,案犯陶旭已押入東宮刑獄嚴加看管,陶府上下都已安排妥當,已將陶旭長媳張氏單獨看守。”席遂安彙報著剛剛自陶府傳來的訊息,“陶府周遭的人家也都已敲打封口,除了今夜留職東宮的諸公,再無人知曉陶旭已然落網。”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陶府附近的人家多有見到陶旭被押出時的情狀,或許對其不倫之舉有所猜測。”

這世上,往往越是禁忌、越是刺激、越是離奇的訊息,越是容易傳得沸沸揚揚。

相比去探究陶旭到底是因為什麼被抓,世人更願意去討論、去傳播他深夜衣衫狼狽地從長媳房中倉皇奔出這件事。

席遂安也是在委婉地向裴景序請示,在查清陶旭全部的罪責之前,是否要引導一下之後鄴京中流言的偏向,以此麻痺陶旭那些隱藏極深的同黨。

裴景序聽出了席遂安的意思,但他只是索然無味地擺了擺手:“何至於如此大費周章。”

席遂安有些驚愕地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席統領直接照著名單抓人便是,至於證據——”蘭時從袖中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朝著席遂安的方向遞了遞。

席遂安低著頭上前接過蘭時手上那張決定著諸多人生死前途的名單,他只覺得手中這張輕又薄的紙重若千鈞。

“證據就放在那兒,又不會長腿跑了。”

蘭時的聲音輕柔,語調輕緩,彷彿是在說著今夜月色甚美,而不是在三言兩語斷人生死一般。

“先把人都關起來,然後再仔仔細細地搜查府邸、別院與其名下產業。”

蘭時的話說的輕鬆,席遂安雖然覺得這種先抓人再搜查定罪的行為與正常的流程完全顛倒了不太好,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任何反駁的意見。

他只是一個辦事的,一柄上位者手中的刀,好好聽從吩咐辦事就行了,這種時候,不需要他有自己的想法。

至於會不會出現抓了人之後搜不出罪證的情況?

依照席遂安對這對頂頭上司的瞭解——他們既然已經有了結果下了定論,既然出了手,那就一定不會落空。

蘭時笑意盈盈地下了決斷:“現在就去,今夜就把人都抓齊。”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