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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老不修5

“既如此——席遂安。”聽完刑部尚書的話,裴景序朝著席遂安吩咐道,“你稍後便去仔仔細細得查一查,此事到底是因勢欺人,還是你情我願。”

“唯。”席遂安行禮領命。

“當然了。”裴景序摸索著木匣內的信件,目光掠過下首的眾人,“孤自然也不是那種只會盯著他人後宅瑣事的小人。”

“一開始遣人搜查侍御史府,也是收到了一些叫人吃驚的訊息。”

裴景序將木匣中的信件一封封拿出,堆在了一旁。

等到木匣內的信件被全部拿了出來,裴景序這才似是感慨似是驚奇地驚歎道:“陶侍御史這些年來,日子過得不錯啊。”

裴景序抬眸,饒有深意地看向絲毫不敢抬頭與他對視的陶旭,眼中那一抹薄薄的興味之下是深深的厭惡與殺意。

“孤彷彿記得,陶侍御史是出身耕讀之家吧?”

陶旭死死地帶著腦袋,嘴唇顫動著,幾次張口想要回話,但都被心中的怯懦與驚懼影響,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裴景序其實也絲毫沒有想要陶旭回話的意思,他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有關陶旭的資訊。

“陶侍御史家中髮妻也是年少時恩師的愛女,恩師家中雖說不上清貧但也不算豪奢,怎麼陶侍御史這麼些年來如此經營有方,竟能在揚州購置良田千畝?百千兩黃金的孤本字畫也是眼都不眨地便能揮手買下?”

揚州?千畝良田?百千兩黃金?

殿內眾臣心中惴惴,他們感覺自己彷彿抓到了什麼關竅。

揚州一年四季氣候溼暖,每畝田地的產出要高於其餘數州的畝產,再加上揚州富庶,是以田地尤為搶手、價格尤為高昂,其是良田更是售價奇高,往往是供不應求、有市無價。

能在揚州置下千畝良田的家業……

那可不是一筆簡單的小數目啊!這陶旭莫不是……走了一些不該走的門路?拿了一些不該拿的東西?

眾人立刻便有了猜測。

不等他們細想,只聽見裴景序的問詢聲步步緊逼。

“這般揮灑金銀如糞土,也不知到底是何等高明的經營手段,能叫陶侍御史如此揮霍?不妨說出來教教大家,好叫諸位臣工能從中有所進益,琢磨出些富國富民的法子來。”

裴景序言語真摯表情誠懇,一派希望陶旭能不吝賜教的謙遜模樣。

點完陶旭,他也不忘連聲催促殿內的官吏們:“諸卿也莫要站在那兒一言不發了,還不快好好請教請教我們生財有道的陶侍御史,哪怕他指縫裡漏出來些一星半點,也夠叫你們置下一份偌大的家業了!”

裴景序的話聽著像是打趣,像是對臣屬的關心,但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真的就敢這麼想了。

直接明晃晃發洩出來的怒氣其實並不可怕,真正叫人難以招架令人難以捉摸的,便是那種隱忍著怒火卻表面上還一派雲淡風輕的,甚至如裴景序這般還有閒心揶揄的更是恐怖。

——因為不知道這足以毀天滅的的怒火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爆發。

眾人雖然聽著裴景序催促他們趕緊向陶旭討教,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有所行動,真的傻乎乎地上前去詢問,他們待在原地,一個個噤若寒蟬,絲毫不敢亂動,生怕發出什麼動靜引來注意。

“怎麼?就沒有一人對我們陶侍御史的生財發家之道感興趣的?”裴景序輕笑一聲,似乎是在笑眾人過於膽小,抓不住機會。

見眾人閉口不言,裴景序頗感無趣。

果然……這些上了年紀的老臣就是持重沉穩久了,時時刻刻端著,一點兒都不有趣!

他再看了看那些也學著自家長輩的樣子訥訥不言的東宮侍衛們,很快便失去興趣地移開了視線。

裴景序倒也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樣——現在只是強忍著怒火隨時便會爆發。

他和蘭時早就在“天音”送來的名單中瞭解掌握了陶旭的一切所作所為,該生氣的早就已經氣過了,該發洩的怒火也早就已經發洩過了。

此刻更多的卻是親眼見證足以證實“天音”所給名單真實性的作證的踏實感。

“把這些都拿去給諸卿看看。”裴景序指著那一摞的信件和賬冊,冷聲吩咐著,“看看我們端正自持孤高畫質傲的陶侍御史都做了什麼些好事!”

“唯。”魏全忠躬身應是,直起身後手中拂塵一揮,身後的小內監們開始行動,像是突然間被注入了生機的木偶。

他們輕手輕腳地把信件和賬冊從案桌上小心拿起,而後一排人整齊地捧著東西自赤墀上魚貫而下,動作整齊劃一。

先是六部尚書,在內監停在自己身旁後趕忙拿起了東西開始細細檢視,他們幾乎是以飛快地速度掃視過這些信件,囫圇地將大概內容記住,隨著越看越多,臉上吃驚的神情也逐漸開始控制不住地顯露出來。

等到他們匆匆將分得的信件看完傳給身旁的下屬們之後,便忙不迭地一把抓起那些厚厚的賬冊開始仔細翻看。

賬冊所記載的數目龐大、往來賬目繁雜,戶部尚書看慣了賬冊,翻閱的速度並不慢,其餘五部尚書的翻看速度就明顯要慢上一大截了。

是以,六部尚書身側那些匆匆看完信件的官員們,此刻也顧不得什麼上下尊卑了,也都紛紛邁步上前或一人或幾人從內監手中拿走一本賬冊後圍著開始仔細看了起來。

“這這這!怎會如此!”

“這般龐大的銀錢入賬!到底是什麼暴利的生意多麼龐大的規模才能有這種盈利!”

終究是忍不住了,一道道強忍著驚訝刻意壓低了音調的驚呼聲在只餘紙張翻動摩擦聲的殿內響起,而後像是破除了某種禁錮一般,嘈雜的絮叨聲與討論聲如同嗡嗡作響的蚊蟲一般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老夫掐指一算,只這一本的收入,便是小半個國庫了。”說著這話的戶部官員嘖嘖地搖著腦袋,滿臉的不可置信以及諱莫如深。

雖然說得誇張,但其實本朝目前的國庫也並不充盈,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貧瘠。

本朝太祖皇帝結束了近百年的戰亂,開國至今,雖然幾代帝王都奉行休養生息的國策,但先帝之時的諸皇子之亂還是給予了本朝剛剛豐滿了一些的家底以沉重的打擊,好不容易豐厚一些的國庫又一朝被消耗地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光景。

今上雖然多年來勵精圖治,但國庫也只能恢復到勉強應對日常支出的地步,但凡要是哪一年什麼地方有了什麼天災人禍,便也只能腆著臉想法子從哪裡摳出點銀錢來了。

最常見的便是向外放出風聲去,說朝廷要封賞擇選一個兩個的皇商,然後由那些大商賈競出高價奪得名額。

當然了,對外肯定要套上一層遮羞布。

只說是某某大商賈一心為國,看見百姓受災的種種苦楚,於心不忍之下捐了多少多少的家財,只盼望著自己的這一點綿薄之力能夠起些作用。

於是朝廷感念這位深明大義的商賈此種高潔行徑,特地賜下了封賞以示嘉獎,希望行商者能以此為榜樣,又說這商賈的德行既然如此高風亮節,那麼必定不會做出以次充好的奸商之舉,便因此為由擢選為皇商。

當然,朝廷也在最為賺錢的鹽鐵上下過功夫,鐵是利器、是重器,自然輕易動不得,於是增發鹽引便成了又一籌措金銀的手段。

但每年的產鹽量畢竟是有限的,大鄴的黔首數量也是有限,增發的鹽引本身就是提前透支的國庫收入,其數量也不是無窮無盡的。

再者說,每隔幾年便來一次鹽引增發,鹽商們手上之前囤積的鹽引都還沒有動用,朝廷又來增發,這換成是誰,都不會再買入更多了。

……

對於戶部官員口中的“小半個國庫”,一旁年輕一些的官員倒抽一口涼氣,控制不住地高聲驚呼:“嘶——半個國庫!!!”

這一聲驚呼不出意外引來了殿內大半的目光注視。

“年輕人,別這麼驚訝。”只見那位年長一些的戶部官員捋著自己的鬍鬚,對著年輕的官員半是說教半是提醒道,“措辭要準確一些,這只是‘小半個’,尚且還沒到‘半個’呢!”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啊!反正就是很多很多!這麼多的銀錢他是怎麼弄來的!”

年輕官員才不管“小半個”和“半個”之間的差距是多少,反正在他的概念認知裡,這筆銀錢的數目已經算是生平所見之最了。

更何況……

“僅這一本就有這麼多了!!!這一共是有幾本賬冊啊!”年輕官員的目光有些呆滯地環視著四周。

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只看見一本兩本三本……好多本賬冊啊!

一眼掃過根本無法立刻數出,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好多本啊——於是這個念頭便裹挾著向他的理智轟然砸去,頭腦暈暈乎乎,但眼睛卻勉力快速眨動著,妄圖以此讓眼中開始晃動的的景象固定下來,但終究只是徒勞。

“好多本啊!”

最終,他似是感嘆般地模糊吐出了結果。

而聽見他們說話聲的其餘人也都下意識地開始計數著賬冊的數量——雖然他們明知不可能每一本賬冊上所記錄的數額都相等,或許他們所說的那抵“小半個國庫”的賬冊是所有中記載收入最多的那一本。

但他們依舊下意識地做著這無用功。

不過,也不乏有部分人露出了一些格格不入的舉動。

或是肢體僵硬刻意地活動,或是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或是面色心虛好似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異樣。

裴景序端起茶盞,目光向下輕輕掃視了一圈,而後自然地淺嘗了一口茶水。

僅靠這視線輕輕掃過,他便將那些早就在心中過了一遍名字的官員的異常舉動都收歸眼底。

……

六部官員的動作很快,以戶部官員為首,在眾人群策群力之下,很快便粗粗估算出了所有賬冊上的收入總計。

“這這這!這得有兩三個國庫了吧!這得貪了多少啊!”有官員看著那粗略估算出來的兩千萬兩白銀止不住地咋舌。

是的,貪汙。

眾人不用多想,看見如此龐大的數額,再結合陶旭的出身底細,立刻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如果不是貪汙受賄中飽私囊,陶旭哪裡來的這偌大的“家業”?便是他身為儒生所推崇的“聖師”,諸多學院聘請他講課給出的脩金、學子求學所奉上的束脩,往多了算也不及這兩千萬兩的零頭。

當然,這個兩千萬兩不是準數,或許偏離真實數額也較遠。

畢竟田產屋舍的價格在隨著時間而不停變動,計算的官員只能採用所記得的離此時最近一個時間的價格。

而古玩字畫孤本真跡這些更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放在一些愛好者那兒,哪怕市價只值千金,他也願意用萬金來換,所以也都是由六部官員中的行家商議出一個能得到大多數人認可的數額。

——也不是他們吹毛求疵就非得要立刻強行給這些無價之物定下價格,而是因為……

官員貪汙金額的多少直接與所受刑法懲處的嚴苛殘酷程度劃上等號!

雖然按照這些賬冊統計估算出來的數字,陶旭怎麼也逃不過一個死字,但怎麼死?要受多少、多重刑罰之後再死?是牽連三族還是帶著九族一塊歸西——這都是需要具體證據作為判決依據的。

“兩三個國庫也只是往少了算,實際上肯定遠遠不止兩千萬兩!”有戶部官員斬釘截鐵地下出了定論,明明是在回覆之前誰的猜測,但聽起來卻像是在保證,保證陶旭貪汙的實際數額一定遠遠多於這個數字。

深知國庫深淺的他最後還不忘補充了一句:“當然了,是太子殿下徹查鹽政之前的國庫!”

至於現在的國庫嘛——江南地區那些被查抄貪官汙吏的家產還在送來鄴京的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