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硯舟倒是小瞧了白絮的膽子。
喝醉了酒的少女,全然不講道理,像只高高在上的貓,齜牙咧嘴地捏著他的臉控訴他毀了她的人生。
一杯又一杯冒尖兒的紅酒被不容置喙地遞到他跟前,酒杯後,是少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的一張漂亮臉蛋兒。
許硯舟一杯都沒有拒絕,只是臉上帶著些許坨紅,眸光深邃,腦子卻清醒得不像話。
他沒有阻止少女的靠近,甚至縱容。
白絮一杯酒下肚就已經快要不省人事。
她似乎高估了自已的酒量。
好在即便身體是自已的,撐破天也有沉浸式的強制設定維持著人設,比如她還沒忘記自已是江城白家的大小姐,是冒牌貨,眼前的男人是對自已具有巨大威脅的定時炸彈。
更沒忘記自已心心念唸的準未婚夫竟然在國外另尋了他歡,更是不惜千里迢迢來讓自已出面說服對方父母成全他的偉大愛情。
去他媽的愛情,不過是男人的一絲新鮮感罷了。
白絮舔舔唇,突然哼笑了一聲。
像他們這樣的出身,真的有那麼多自由可言嗎?
從查到宋希的身世那天起,她便肯定,厲家,根本不會讓自已唯一的繼承人迎娶這樣的女人進家門。
就算那個人不會是白家大小姐,也會是王家大小姐,或者李家大小姐,而宋希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足以跟厲家叫板的籌碼。
所以,厲池嶼此行估計要失望而歸了。
事實上,在得知宋希的身份的那一瞬間,她心底最開始冒出來的感覺,不是因為對方的出身而鬆了一口氣,更不是不屑,而是慶幸。
慶幸自已手中有足夠多的籌碼。
她身後的白家,時刻都給了她在他人面前高高昂起頭顱的底氣。
可是,這份籌碼並不是無期限的,它脆弱不堪,這全都得益於許硯舟的存在。
白絮捏著許硯舟染了薄紅的臉頰,絲毫不收斂自已對他的厭惡。
“許硯舟,你只是一條狗,你永遠也別想翻身……”
面前的少年和往常一樣,仍是那副平淡如水的神色,一雙漆黑的眸子就這樣定定盯著她,似乎自已無論說什麼都不會激起他任何的波瀾。
白絮感覺自已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個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不然為什麼許硯舟一點兒也不害怕她?
對,許硯舟雖然對她言聽計從,可從來都沒有對她顯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
為什麼?
白絮醉得不輕,指尖抓住男人肩膀布料一角。
許硯舟太高了,哪怕二人都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白絮依然要扶著對方肩膀才能費力地揚起腦袋勉勉強強同對方對視。
動作幅度太大,本就在茶几邊緣的酒瓶被順勢拂到了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裡面大半酒液溢位,像是汩汩流淌的血液,弄髒了白色的羊毛地毯。
醇香的葡萄酒氣息在空氣中迸發開來,可許硯舟什麼都聞不到。
他一瞬不動地盯著湊到自已跟前來的白絮,少女眼睛微微眯起,粉嫩的唇瓣被舔得亮晶晶的,一開一合間似乎還能窺見一截舌尖。
溼漉漉的,夾帶著些微酒氣的不知名甜香。
“許硯舟,你要一直都當我的狗。”
少女輕聲細語,恍若女妖吟唱。
這樣的白絮,危險、勾人、直白、純粹,像是罌粟,她的惡意似乎從來都不會躲藏,就這樣明晃晃掛在那張穠麗不可方物的臉蛋兒上,叫人一眼就能發覺,更能上癮。
許硯舟從來都不覺得自已是個雙標的人,若是他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他,不…他甚至不會給這樣的機會。
可那個人是白絮,就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少女毫不設防地湊到他的跟前說“許硯舟,你當我的狗”,這彷彿不是命令,是遊戲,是夾帶著無限旖旎風光的遊戲。
他愛上了這樣的感覺,甚至快要溺斃在少女為他編織的具有保質期的網裡。
似乎每一次,他都能被少女的反應驚喜到。
他想,他是願意的。
願意陪著她,順從她,願意匍匐、低下頭顱,甚至…當她的狗。
這是荷爾蒙在作祟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已心跳得很快,亦如此先遇到少女以後對方接近他的每一次。
不管是鄰家妹妹,還是宗門師父……
她像毒藥,誘人沉淪。
可許硯舟停了下來。
他需要剋制,至少,在保證少女不會因為他隨意篡改劇情而受到影響的前提之下,剋制自已。
垂在身側的手青筋畢露,只是蜷縮起來很快又鬆開。
半晌,少年壓抑著語氣淡聲道:“大小姐,你醉了。”
醉鬼怎麼可能承認自已醉了?
白絮鼓了鼓臉頰,明顯不高興:“閉嘴,狗怎麼會說人話?叫兩句給本小姐聽聽,只要本小姐高興,你日子也能好過點。”
跟醉鬼顯然沒辦法講道理。
許硯舟算是領教了白絮的酒量,他二話不說便將白絮輕鬆打橫抱起,然後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甚至細心地為其捻好被角。
這樣多餘的事,若是換做原先的許硯舟,定是不屑於做的。
真的不屑於做嗎?
許硯舟看著少女在床上扭來扭去,踢開的被子之下,是一截皓若白玉的細腿,白絮沒有哪裡不美。
這些小世界裡,越來越多的角色覺醒,面對白絮這樣的紙老虎,只怕換做別人來,早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吧?
尤其他頂著的這個身份,還是天道之子。
一個被天道偏愛的世界寵兒。
眸光晦暗,許硯舟想,他應該是幸運的。
這都是“天意”。
以前他討厭被安排,討厭所謂天意,討厭看到命運被插手,可如今,他竟然慶幸這樣的“天意”。
床上的小人兒只是不安分了一會兒,抵不住枕頭催生的睡意,很快便腦袋一歪,呼吸變得均勻起來。
許硯舟輕輕坐到床沿,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臉頰。
睡起覺來的時候,也很可愛。
——
第二日白絮是被一陣口乾舌燥給難受醒的。
宿醉一晚帶來的後果便是腦袋暈暈,胃也不算舒服。
她皺著眉頭,從床上爬起身,睡眼朦朧地端詳了眼四周的環境,才發現自已是在臥室。
昨晚…自已好像拉著許硯舟喝了許多酒來著。
然後呢?
然後自已痛斥許硯舟是狗,然後……
好像就沒有然後了。
不過她對自已喝醉了之後還能找到床睡覺一事感到些微開心,至少證明自已並不算全然不省人事。
白絮起床,沐浴洗漱了一番,才出了房間。
剛到客廳就發現沙發前的地毯不翼而飛。
“許硯舟?”
她抿了抿唇,喊了聲。
許硯舟很快便從自已房間出來了。
“地毯呢?”
白絮指了指茶几的方向。
許硯舟昨晚翻來覆去都沒睡著,整張臉因為睡眠不足不自覺呈現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態。
然而這副神色放在白絮眼裡卻顯得有些…以下犯上。
沒錯,白絮不舒服。
她不舒服,自然也不會讓許硯舟舒服。
面對大小姐的質問,許硯舟從容不迫:“沾了酒漬,我讓阿姨拿去幹洗了。”
“沾了酒漬?都怪你!”
白絮毫不講道理,只是將責任全都怪到了許硯舟頭上,並順理成章以清洗費從許硯舟工資上扣作為處罰。
男人還揹負著許家的債款,她那張地毯價格不菲,就算是清洗也要花費不少錢。
白絮篤定,自已這一處罰相當於是割到許硯舟的大動脈了。
然而對方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對她的處罰決定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白絮莫名就有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她忿忿坐在沙發上:“我要喝銀耳粥。”
沒半分鐘,一碗溫熱的銀耳粥便擺放在了白絮面前。
許硯舟早就預料到大小姐宿醉後定然難受,所以睡不著索性起來煲了粥。
如今溫度剛剛好,入口也不會滾燙。
白絮沒想到他竟然早有準備,一時間正準備催促的腹稿也都嚥了回去。
只沉默著小口小口喝起粥來。
和誰過不去也別和肚子過不去啊。
白絮喝完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學校。
上午第二節有課,她雖然被圈子裡戲稱大小姐,卻也沒真的就大小姐到底,課還是要上的。
但是白絮還是高估了自已。
雖然原主不服輸,但她確確實實是“草包”一個啊。
一節高數課,差點兒沒把她魂兒給聽出來。
但好在老師並沒有提問什麼的,遠水止不了近渴,現在學期中,若是期末考試來臨,那自已不是妥妥露餡兒?
白絮清楚,自已這個角色,在系裡成績也是數一數二的。
她估摸著角色死亡的節點和現在差的時間,悲催地發現,離自已下線,竟然還得要兩年多。
等到畢業後再一年,許硯舟被認祖歸宗且在商界嶄露頭角之後。
下完課走出教學樓的間隙,她正打算和小二說兩句軟話打算讓他給自已開個後門兒,卻看到面前突然圍過來一大群人。
為首的男生長相俊秀,手裡還捧著一大束碎冰藍。
在人群的簇擁之下,藏在半框眼鏡後的那張臉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薄粉。
白絮愣了瞬。
男生走到白絮跟前站定,聽到男生結結巴巴說:“白…白小姐,我…我喜歡你。”
白絮看了眼四周積攢的人群,將些微有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跳動過快的心臟壓下些許,才眉頭輕挑,語氣溫和地問道:“你是?”
男生扶了扶眼鏡:“我是法學院大三的周律,我…我關注你很久了。”
是嗎?
這樣的告白對於白絮而言似乎從進入江大開始就是家常便飯。
只是豪門之間的那點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早就作為八卦的談資滿天飛了,比如白絮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雖然在國外,但兩家談婚論嫁的意思明顯。
所以在那之後許多人蠢蠢欲動的心思也就被埋到了地底下。
如今這男生大張旗鼓,倒讓白絮意外。
她淺笑道:“周同學,多謝你的喜歡,但是,不好意思,我……”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白…白絮,我知道厲池嶼談戀愛了,至少…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
從面前人的穿著打扮來看,家裡也定是不缺錢的。
但是對於厲池嶼談戀愛這件事,是白絮心底的一根刺。
男生這話顯然是讓白絮又注意到了那根刺,她自詡一張溫柔假面從不曾失儀,可對方說出厲池嶼戀愛一事差點讓她連基本的淺笑都維持不住。
然而男生並沒有注意到白絮不佳的情緒,反而說道:“他不懂得珍惜你,我懂,我會向你證明的,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周圍看戲的人原本也都只是逃離不了喜歡吃瓜的本能,如今聽到男生說厲家少爺談戀愛,戀愛物件卻不是白絮的訊息,都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麼?厲少爺談戀愛了?不是和白大小姐?”
“不會吧…白厲兩家不都商量著談婚論嫁了嗎?我爸爸在厲氏上班,之前還聽說等厲少從國外回來兩家要定親呢。”
“啊?那是不是代表我也有機會了?”
“家裡沒鏡子總有尿吧,咱白大小姐不僅有錢還有顏,就你還有機會。”
被懟的人訕訕嘀咕:“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白絮抱著專業書的手攥得有些發白,但是面上卻仍然溫和:“對不起啊,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男生見少女拒絕就要離開,連忙擋住去路:“白小姐,就給我一個機會……”
“大小姐。”
低沉悅耳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倒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許硯舟越過一群人,將手中的書遞給白絮:“下午要上課的書,吳伯已經在校門口等了,白夫人找你一起吃午餐。”
白絮如蒙大赦,連忙順勢跟著許硯舟離開了此地。
被甩在身後的一群人先是愣愣地看著突然到來的許硯舟兩句話便將白絮喊走,後知後覺。
“那不是許校草嗎?”
“什麼許校草啊,分明是白大小姐的狗,聽說他爸媽都是老賴,為了錢他什麼都願意做。”
“真的假的啊?”
“那還有假,你隨便拉一個他們圈子的人都知道,許硯舟,不過是白絮無聊養的一條看門犬罷了,也就你們這些女生會把他當盤菜。”
有女生被點到面色不服,小聲反駁:“可是他很帥誒……”
而且,跟大小姐站在一起也很配。
俊男美女,很養眼好不好?
當然後面那句她沒敢說出口,畢竟,編排大小姐,說不定被本人知道了不高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