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境竹樓。
宴卿雲跟著蚩佶到屋內,看到男人從角落箱子裡取出一對水滴狀的銀佩遞給自已。
他接過銀佩就聽到蚩佶壓低了聲線說道:“我實話和你說了吧,這不是我第一次婚娶,這對銀佩本是我同亡妻此先成婚時打算送給前來討新人彩的朋友的禮物,只是…”
蚩佶說著面色沉重。
“只是世事難料,臨近婚期前幾日,我那妻子便心悸而死。”
沒想到這蚩佶竟然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
宴卿雲有些意外。
事實上目前的狀況,已經出乎了劇情所記載的範疇。
他凝神聽著隔壁的聲響,只垂下眸子看著銀佩說了聲謝謝。
蚩佶默然一瞬,將宴卿雲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沉吟了片刻才道出了自已真實的目的。
“蠱境風俗眾多,這新人彩,實際上還是得頭一次成婚的夫婦接納,雖然我先前那段並不算實質,可心底也早已經認定了同亡妻的關係。”
“如今,我將這銀佩給你們,你們屆時同樣可以參加婚禮,只是…這新人彩,可否幫我掩飾一二?”
宴卿雲聽懂了蚩佶話語中的意思:“你是說,讓我們裝作討新人彩的樣子,實際上,並不用按照你們的風俗來?”
實際上,這新人彩到底是什麼,宴卿雲並不清楚。
只能淺淺猜測,應該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儀式。
“沒錯,”同聰明人交流,果然絲毫不費力氣,蚩佶點點頭,清俊卻不乏剛毅的一張臉上泛出笑容,“你也知道,我如今將娶的夫人本不是蠱境人士,前些日子,她突然同我說想將這婚禮辦得盛大些,要我按照這蠱境的風俗來。”
本來蚩佶是打算去請大祭司蚩顏來作為婚禮見證人,可對方卻因為一些私人理由回絕了。
蚩顏往日神出鬼沒,同樣也守護著蠱境,村子裡的人見她都得畢恭畢敬。
沒請到人,蚩佶不敢多要求,也只能悻悻而歸。
但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宴卿雲二人來討新人彩,既是大祭司的親戚,想必也不是什麼一般人。
有他們作為見證,夫人肯定會開心的。
宴卿雲見蚩佶說起這新夫人便滿臉的笑意,可見對方實在是喜歡。
可…對方知道這新夫人其實不是人類嗎?
不管是九冥燈的指示還是充斥著妖氣的新房,處處都昭示著這新婚夫人的詭異之處。
他視線瞥過蚩佶眉目飛揚的模樣,估摸著聊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說道他要和一同來的白絮商量一番。
蚩佶表示理解,所幸意思也表達得差不多了,就同宴卿雲一併朝著婚房內走去。
沒想到,一進去,二人同時愣在原地。
宴卿雲先是注意到了地面上緋紅的弓箭,快步上前撿起來,掃視房內。
婚房內空空蕩蕩,哪裡還有白絮的人影。
他神色微變,轉身就打算離開竹樓,卻被後進入屋內的蚩佶喊住。
“你們二人,故意支開我,竟然是想搶走我的新婚夫人?”
宴卿雲皺眉,不知道蚩佶此話從何而來:“什麼?”
他尤為不解。
沒想到蚩佶直接指著梳妝檯上的凌亂字跡:“這你如何解釋?”
宴卿雲走到梳妝檯處,只看到桌面上被人用脂粉凌亂地寫了幾個大字——
夫君,救我,有詐。
字跡飄飛,看得出寫下這句話的人當時正面臨著尤為危險的威脅。
同時這話指向性也極強,不難猜出出自誰手。
也很容易讓看到的人聯想到突然上門造訪想要討得新人彩的白絮二人。
宴卿雲頓時反應過來中計。
臥室內妖氣沒有了初來時那般濃郁,定是所謂“新娘”離開的緣故。
“說,你們把月兒藏到什麼地方了?”
蚩佶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現在雙目赤紅。
月兒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弱女子,蠱境四面環林,裡面到處都是村民養的蠱蟲和毒草,若是他們將她帶到不該去的地方……
蚩佶不敢再多想,只能隻身堵到門口,攔住了宴卿雲的去路。
指尖掩藏到袖子地下,摸出一隻蠱蟲,做好隨時與對方鏖戰的準備。
宴卿雲百口莫辯,對白絮的擔憂佔了上乘,連帶著臉色都冷了幾分。
沒有忽視蚩佶的小動作,宴卿雲用靈氣凝了個薄薄的保護罩。
這蠱境居民,從小習蠱,儘管都只是人類,一身的煉蠱本領,哪怕是對上妖族都不足為懼。
宴卿雲並不打算同對方過多糾纏,眼尖地看到床幔的另一邊有光亮。
是窗戶一角。
看來,那妖定是從此處帶著白絮逃走的。
他當即飛身朝著窗戶而去,蚩佶見他如此連忙追上,卻被一股靈力掀翻在地。
宴卿雲微微側目看了眼。
新房內,男人搖搖晃晃站起身,朝著他離開的方向怒目而望。
不出預料,蚩佶很快便會帶著一大群村民來尋他。
他得要快點找到白絮。
————
此時此刻,山洞內,白絮躺在草垛上,飛速想著脫身之法。
這蛇妖說起話來就沒個完,一直同她講一些蠻荒之地的過去之事。
先是說自已小時候不受寵,緊接著又說他是如何在蠻荒之地憑藉著自已的能力獲得頂級修煉資源的。
白絮從對方隻言片語中瞭解到,這蛇妖靈智並不算成熟,對待任何的事情,都認為只要是搶,便能為他所用。
這何等荒唐?
但不知道這蛇妖使了什麼法術,她嘗試了許久,身上半點力氣都不曾有。
整個人只能動彈不得地躺在原地。
沒辦法,白絮只能一遍又一遍嘗試轉動體內靈氣,希望能夠找到破解之法。
嘴上也一邊開口附和,應付著這蛇妖。
“姐姐,你們清陽宗的女修,都像你這般好看嗎?”
紀晚虞格外的自來熟,一開始知道白絮名字後就白絮白絮地叫,說完話盯著白絮看了幾眼後,直接叫起了姐姐。
他想得格外美好,只計劃著等到宴卿雲被蠱境的人除掉後,便將白絮帶到同他做下交易的女人回京都準備的宅邸。
外面的世界,他都還不曾看過呢。
白絮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他。
然而紀晩虞卻不在意,甚至自問自答似的繼續說道:“我猜大抵是沒有的,都說妖常幻化勾人皮囊引誘不知情的人類落入圈套,只有妖和魔皮囊惑人,活人都差點意思,可我見了姐姐,就覺得,就算是妖族最美的妖,都比不上姐姐半分。”
白絮從進入山洞以來,便沒少聽面前的蛇妖誇她長得漂亮。
她倒不覺得皮囊惑人有何優勢,在修仙的領域,天賦才是評判高下的標準。
但男人對她的外貌愛不釋手,幾次三番想湊過來,都被白絮打哈哈阻止了過去。
不知道從哪裡看過來的,蛇本性\/淫,白絮心生提防。
好在面前這蛇妖雖然行為放蕩,卻心思單純,更甚者還有著自已的一套行事準則。
白絮聽他說道打算成婚後再碰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若是自已這副模樣在這野林山洞裡被這妖給褻瀆,白絮連自已埋哪裡怎麼埋都思考得清清楚楚。
她見男人蠢蠢欲動,匆忙開口說道:“所以,你把我擄過來,只是因為我的長相?”
紀晩虞一雙豎瞳在昏暗的山洞間亮得嚇人,妖族普遍視黑夜如白日。
他盯著白絮瓷白的臉蛋兒,連連吞嚥著口水,點點頭承認了:“沒錯,姐姐這麼好看,自然是要當我的妻子的。”
世間所有至寶,只要是紀晩虞想要的,他都有辦法給自已謀到。
紀晚虞自信,哪怕是在蠻荒之地,等到妖王退位,他也有辦法把這王座壓在自已屁\/股底下。
可蠻荒之地太過無聊。
白絮極力忽視對方話語中直白的含義,既然已經知曉面前的蛇妖便是她同宴卿雲此行的目的,她才想起來蚩顏的請求。
“你離開蠻荒之地,就不擔心你的父母族人尋你?”
面前蛇妖口口聲聲說要帶著白絮離開蠱境,去到外面的世界,倒讓白絮感到疑惑。
此番靜下心來,她突然便意識到了蚩顏話語中的相悖之處。
妖王同蚩顏說只要她們開啟結界將他的小兒子送回去,便不會破壞結界,可既然對方的小兒子能夠跨越結界,為何又要開啟結界才能把對方送回去呢?
既然他能夠直接破壞結界……
也不是白絮刻板印象,這蠻荒之地裡的妖,想來想要衝破封印的數不勝數,又何必多此一舉要求蚩顏將結界封印開啟?
紀晩虞聽見白絮這話撇了撇嘴巴,那張妖冶萬分的臉上莫名有些小孩子氣。
“尋我?只怕我不見了都不會有人知曉吧?”
白絮神色微怔。
紀晚虞這話,分明便是對妖王同蚩顏做交易的事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她輕輕皺了皺眉頭,想從對方神色間找到任何撒謊的痕跡,但很可惜,紀晩虞很認真,看起來似乎並不喜歡蠻荒之地的那些人。
更甚者,從隻言片語中白絮判斷他同自已父親的關係,並不好。
那基本可以判定…蚩顏口中所說,妖王要談判的事情是假的了。
為了知曉更多,白絮問道:“你是如何從蠻荒之地出來的?這蠱境之中不是有結界嗎?”
誰知聽到這話,紀晩虞卻變了一副神色。
他眸中閃過寒意,卻撅起嘴巴同白絮撒嬌:“姐姐,我不想說這件事,可以嗎?”
白絮沒轍,想了想直言道:“我這次來,是因為蠻荒之地的妖王同村子裡的大祭司做了交易,要求把你送回蠻荒之地,這樣兩地便可相安無事,既然你能透過結界出來,想來便也可以直接透過結界進去吧?”
“把我送回蠻荒之地?”
“嗯,他說只要把你送回去,便可保證結界穩固無恙。”
紀晚虞原本有些意外,聽見後一句他突然嗤笑了一聲:“你們恐怕是被騙了吧。”
白絮佯裝驚訝:“何出此言?”
男人挑眉,眸光幽幽:“姐姐,你可真笨,既然他都能打破結界了,為什麼還要同你們做交易?”
紀晩虞說的這一點白絮已經考慮到,但是她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啊,為什麼呢?難道是……”她苦苦思索了一番,看向對方,“太擔心你了?”
這話在紀晩虞的眼裡格外諷刺。
他輕笑了一聲,只覺得白絮蠢得格外可愛。
“他怎麼會擔心我?”
絲毫沒意識到白絮循循善誘只是為了套他的話,紀晩虞毫不設防便將自已的底和盤托出。
“我能跨過結界,不過是因為我體內,流著一半人類的血罷了。”
這是紀晩虞最排斥最討厭的秘密。
沒錯,他不是純種的妖族。
他的母親,只是一個誤跑到蠻荒之地,被他的父王看上的一個普通人類。
人妖結合的孩子,註定是不受妖族青睞的。
紀晩虞從出生起,就因為血脈飽受冷眼。
至於他的母親,早在生下他之後便玉殞香消了。
他在出生前便已透過預言看到過自已的母親,面黃肌瘦的一個女人,但不難看出…生前生得美豔。
“你…是人類和妖族結合的孩子?”
白絮全然沒想到紀晩虞的身世竟然是這樣的。
她以為…對方跨越結界,頂多是妖族的一場陰謀。
沒想到,竟然是他自已偷偷跑出來的。
“怎麼了姐姐,難道,你也覺得我是異類?”
紀晩虞微微垂下腦袋,儘管唇角微微上揚,但那雙眼睛裡閃爍著的危險神色卻讓白絮脊背泛冷。
她微微搖了搖頭:“沒有,那你父親為何又要以你做如此交易?”
聽見白絮否認,紀晩虞神色微緩。
他眼珠轉動,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那老頭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無非是想要利用修士,增進修為,沒準兒,這結界也能因為修士身上的某些東西被打破。
如若果真如此,那白絮一旦前去,沒準兒便會被那群傢伙撕成碎片的。
他可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正打算和白絮說這些事情以後與他們無關,沒想到洞外邊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
伴隨著轟隆隆的響聲,還夾雜著一道男聲。
仔細辨別,那道聲音正在喊白絮的名字。
這聲音……
白絮瞳孔微縮。
是宴卿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