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雲下意識看向白絮,卻見對方毫無防備便跟著那新娘子踏進了新房。
下意識打算抬腳跟上去,卻被蚩佶拉住。
“別擔心,內子不是什麼壞人,你們既是來討新人彩,也得要給我們一定時間準備。”
宴卿雲被迫頓住腳步,視野中白絮只是跟著那新娘子走到了梳妝檯前坐下,二人低聲正聊著什麼。
他輕輕蹙起眉,遲疑了瞬,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兩眼才同蚩佶走到了隔壁房間。
——
“姑娘,你長得真美。”
跟著新娘進入婚房內,白絮心生警惕,卻還是同對方面對面在梳妝檯前坐下。
沒想到剛落座,對方便微微歪著腦袋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被誇得臉頰微紅,卻也沒忽視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妖氣。
此番一進入臥室,特別是同對方近距離相處,對方身上那股妖氣如有實質一般,在臥室四處盤踞著。
濃郁到甚至顯露出隱隱約約的壓迫感。
估摸著自已如今的修為對付面前的妖綽綽有餘,白絮垂下修長的睫羽,擋住眼底的不自在,只說道:“如今這屋子裡只剩下你我,我想,你也沒有兜圈子的必要了吧?”
她藏在紫色寬大袖口下的手摸摸掐訣,將錦囊中的弓箭喚了出來。
卻沒想到,弓箭剛捏在手裡,面前的女人便輕笑出聲。
“道長,什麼話!”
這稱呼……
很顯然女人格外清楚她的身份。
白絮心下大驚,當即起身朝後退了兩步,同女人拉開了距離。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輕響。
白絮微微側過臉朝斜後方看去,只見方才還大開的房門此刻竟然已經緊緊關閉。
“你到底是誰?”
她皺起眉,不清楚對方是如何知曉她的身份的。
很顯然,她和宴卿雲都是第一次踏入蠱境。
為了融入本地,早在踏入蠱境之前她便已經和宴卿雲隱去了身上的氣息。
難不成,這妖已經修煉到一眼便能識別出修仙者的程度了?
新娘子,也便是紀晩虞視線瞥過白絮袖口處露出的一截弓箭角,又直勾勾盯著對方那張寫滿了警惕的小臉兒看了又看。
毋庸置疑,很美的一張小臉兒。
美到讓人見了都不由得感慨造物者的偏心。
美到在林間利用預言的能力驚鴻一瞥時,便讓他有些蠢蠢欲動。
紀晩虞舔了舔唇,分外“美豔”的那張臉上寫滿了勢在必得的侵略性。
“她”幽幽起身,表情無辜:“你在說什麼呀,道長,我都聽不懂。”
白絮微不可查朝後退了一小步:“你既是蚩佶從蠱境之外帶回來的人,應該也清楚人妖殊途二字,想必你所經歷的那些事也都是作假,蠱境偏遠,何必如此?”
因為知曉這新娘子是前段時日跟著蚩佶從外面回到蠱境的,白絮下意識認為對方一開始便有所圖謀。
沒準兒所謂父母兄弟都被賊人所殺也都是胡編亂謅的。
可她不清楚,蠱境臨近蠻荒之地,幾乎與世隔絕,為何對方費這麼一番功夫來到這裡?
紀晩虞聽見這話卻瞪大了眼睛:“人妖殊途?莫非這竹樓之中有妖怪嘛道長?我好害怕!”
白絮沒想到,面前這女人不僅神態裝作無辜又驚訝,甚至直直靠近自已。
女人動作極快,幾乎是在白絮都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便已經快步挪到白絮身前。
白絮剛回過神,就發現自已被女人迸發出的一股極大的力氣擁在了懷裡。
她瞳孔微縮,下意識想運轉靈氣從對方懷裡掙脫出來,可嘗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
丹田處浩蕩濃郁的靈氣此刻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在裡面似的,任由白絮如何運轉都紋絲不動。
糟糕!
白絮臉色蒼白了兩分,意識到自已中了計,想用弓箭制服身前此妖。
誰知下一秒一股淡淡的詭異幽香鑽進鼻尖,她眼前恍惚了瞬,手指微松,弓箭就這樣啪嗒一聲,掉落在了臥室內的地板上。
“真好用,”紀晩虞喃喃自語,將白絮拉開些許,仔細端詳著已經動彈不得的少女,“不愧是蠱境最厲害的虛弱蠱,看來,我還得好好謝謝這蚩佶。”
白絮全然沒預料到,面前這女人竟然會用蠱毒對付自已。
身上氣力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流失了個乾淨,若非面前的女人扶著她,她只怕控制不住要朝地板上滑落。
白絮又驚又氣,但下一秒,她發現自已想得簡單了。
視線裡,面前的女人只是看著她,很快整張臉便發生了變化。
眉眼上挑,眼尾像是拉出一條細線似的越來越長,鼻樑愈發高挺,瞳仁逐漸變淺,眼白也隨之呈現出青綠色。
那張臉依然美豔,可顯然並不屬於女人。
這新娘子!皮下是個男人!
從男人金黃色的豎瞳,白絮淺淺判斷出,這妖……
竟是蛇妖。
而那隻偷跑出蠻荒之地在村子裡四處作亂的,正是一隻才成年沒有多久的蛇妖。
她頓時反應了過來,紅唇微張正打算說點什麼,卻被男人一隻手堵住了嘴。
紀晩虞微微眯起眼睛,再開口聲線已然變得低沉:“這蠱境的新人彩,可是得要未成婚卻相互愛戀的男女來討,你同那個男人,竟然是那種關係嗎?”
沒想到這蛇妖突然又提起了新人彩,一開始根本不清楚這新人彩到底是何物的白絮瞥開眼,絲毫不在意對方口中的話,只是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
心頭竟然期待宴卿雲能快點結束那邊的談話,然後推門進來發現不對勁。
可下一秒她又格外彆扭地收回了這一想法。
她作為師父,不僅沒有將這隻妖制服,反倒中了此妖奸計,若被宴卿雲看到,不說丟臉,她這做師父的威嚴也畢失了。
遲疑間,白絮漸漸冷靜下來。
不行…她得要自救。
紀晩虞沒忽視少女看向門口的動作,他勾起唇似是在自言自語:“相互愛戀又何妨?我喜歡你,你現在必然是我的。”
說著他直接將白絮打橫抱起,然後捏了個隱身的口訣,輕巧躍上了臥室的窗戶。
離開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眼梳妝檯的方向,指尖微動,看到梳妝檯間散發出一道淺綠色光芒,這才滿意地勾起唇。
接而轉身離開了竹樓。
風聲赫赫,周圍景色轉瞬即逝。
等白絮回過神來時,自已已經被這蛇妖帶到了山谷林間的一處洞穴裡。
她被極其輕柔地放到了草垛上,還沒等看清洞穴情況,下一秒妖冶的男人側躺下靠近,急衝衝在她脖頸間、側臉處嗅聞了幾番。
極其輕佻的動作。
白絮當即紅了眼,不過是氣的。
這妖!實在沒有規矩!
也許是白絮的表情實在羞憤,倒讓紀晚虞頓下動作一定不定盯著她看了幾秒。
“你最好放開我!”
白絮同他對視,語氣氣憤。
“我之前聽得真切,你叫白絮是吧?我是紀晩虞,”男人對白絮眸中怒火視若罔聞,這才想起來做自我介紹,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極其慵懶地勾起白絮一縷髮絲,“自然,也是你們此行的物件。”
男人承認得格外乾脆,甚至都不用擔心白絮多加猜測。
白絮愣了瞬,雖然有猜測:“那新娘…”
帶路的男人分明說新娘子一段時日前便在村子裡,鄰里也都熟悉。
紀晩虞嘆了一口氣,回應白絮的問題:“新娘子的確是蚩佶從蠱境外帶回來的,父母和弟兄姐妹早亡也是真的,可是她並不喜歡蚩佶,所以她同我做了交易,現在,她應該已經出了沙海了吧?”
“至於我嘛,我早就知道你們要來找我,所以我提前同新娘子換了身份,怎麼樣,我偽裝得,還不錯吧?”
紀晩虞說著眉眼彎彎,透露出一股格外自信的狡黠。
他雖然修為比不上蠻荒之地的大妖,可僅僅憑藉著與生俱來的預言天賦,他便可以提前規避極多的危險。
他可以預言和自已有關的一切,包括在兩三天前就從自已那雙特別的眼睛裡看見了白絮二人即將朝著蠱境行來的畫面。
一開始,只是零碎的片段。
可僅僅憑藉著零碎片段裡閃過的那張不可方物的臉,他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起來。
是啊,在蠱境裡的日子太無聊了,如果有了少女的加入,那該得多有趣?
紀晚虞不由得期待起白絮的到來。
可惜,白絮雖然長得漂亮,身上的仙氣卻格外濃郁,並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他不過剛過了成年禮,如今想要輕易將白絮變成自已的人,屬實有些難度。
正巧他清楚蚩佶帶回來的女人有逃婚的念頭,便私下同對方做了交易。
他送女人出蠱境,幫女人善後,女人私底下幫他在京都的清幽之地弄一套房產。
屆時,等他將白絮擄來,便直接離開蠱境。
荒原的那群傢伙,還有蠱境的這些人,定然想不到,自已早已經離開了。
哪怕差人來尋,也註定是一場空。
然而,紀晩虞想得很周到,計劃卻趕不上變化。
白絮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個大麻煩。
人妖結合的血脈使他覺醒的不僅僅是預言的天賦,更有著格外敏銳的感知力和嗅覺。
男人身上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一股似魔似神的氣息令他警覺。
那是一股極高的上位者的壓迫氣息,極淡,卻不易忽視。
這清陽宗,什麼時候連這樣的人也收了?
紀晩虞直覺男人會是一大阻礙,於是在竹樓上看到二人的那一眼,心頭便又有了一個計策。
蚩佶這人,看起來老實,實際上骨子裡睚眥必報。
如果他發現,想討新人彩的男人實際上是想和他搶夫人,不知道對方會是何反應。
想到這,紀晩虞面露好奇:“那個男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你不見了吧?可惜,不知道他對上蚩佶,孰高孰低!”
聽男人絮絮叨叨說著,白絮不由得有些慌亂,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令人失望,依然是虛弱無力的狀態。
無奈,她只能問對方:“你想要對他做什麼?”
宴卿雲不能在蠱境出事。
至少…不能死在蠱境。
男人提起對方時,眼中殺意明顯。
白絮很難不猜測對方顯然是對宴卿雲下了個極其危險的圈套。
然而白絮眼中的憂慮卻讓紀晩虞感到不開心。
他選擇的妻子,現在在擔心其他男人——
從小到大,他不得父親待見,上面還有十多個“兄弟姐妹”,因此幾乎都沒辦法從“長輩”那裡得到什麼自已想要的東西。
可他也並不是一個習慣自怨自艾暗自傷感的人。
想要什麼,搶過來不就是了?
小時候,二哥得了一隻分外漂亮的騎寵,他也想要,可不受寵的孩子根本沒資格提要求,於是,他便趁著二哥外出的功夫私底下訓誡那隻騎寵,久而久之,那騎寵也便同他熟絡了起來,反而格外不喜同二哥親近。
二哥只以為那騎寵不和他親是因為獸性難馴,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他暗中操縱。
在一個深夜,因為忍受不了二哥動輒打罵,那隻騎寵竟然自行跑到了紀晩虞的寢殿。
紀晚虞時常投餵他,甚至還會在二哥馴養後偷偷為其療傷。
良禽擇木而棲,更何況開了靈智的騎寵?久而久之,它便自然認為紀晩虞才是那個最適合的主人。
但很可惜,紀晩虞當初馴養這騎寵,不過是因為喜歡這騎寵一身漂亮的火紅毛髮,特別是那副桀驁不馴的神色,令人很難不生出使其臣服的想法。
如今對方溫順地匍匐在自已腳下,卻讓他失了胃口。
有些東西,得到了,卻反而索然無味起來。
在預言裡看到白絮時,紀晩虞先是被對方那張漂亮的臉蛋吸引,緊接著便是對方那副清冷不易接近的氣息。
和那隻騎寵一樣,都是那樣的容易令人心生掠奪與征服。
只一想到白絮能夠匍匐在自已面前,他便如同暑氣過境,渾身燥燙得不像話。
只是,人和寵物不同。
紀晩虞在親眼見到白絮之後就發現了。
征服白絮,永遠不會令他感到無趣。
他甚至會想,如果和對方結合,生出的小蛇,定如同白絮一般貌美。
妖族妻妾成群,四處留情,紀晩虞覺得自已只需要一個各方面都格外令他滿意的妻子。
白絮,是他的選擇。
如今,自已選擇的妻子還在擔心著另外一個男人,這讓他很不開心。
他眸光晦暗,湊近了平躺著的少女,刻意說道:“等他死了,我們便可以離開蠱境。”
蠱境雖然與世無爭,對付人的法子卻不少。
清陽宗聲名在外,不過若是宴卿雲死了,沒準兒對方宗門會前來問責,屆時,別說找他了,處理自已留下的爛攤子都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