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聽見這話眼神閃爍了瞬,卻驟然沉下臉來。
“為你出氣?未免想太多,我告訴你,你現在代表的不僅僅是清梧殿,還有蒼燁殿,要是讓我知道你背地裡做出什麼背叛師門的事情,就別怪我不顧師徒情義。”
她說著冷哼了一聲,大步流星朝著清梧殿的方向走去。
轉身之際裙襬飄揚,拂在男人藍白色的袍裾邊緣,勾的人心癢癢。
宴卿雲扭過頭去看那抹身影越來越遠,鼻尖微聳。
很香。
還很甜。
他扯了扯嘴角,長睫微斂,卻仍然大踏步追上去。
“弟子定不會做出有辱師門之事。”
白絮沒理他,乾脆凝了個術法,直接飛回了寢居。
誰知這小子頭鐵得很,不僅跟了上來,還和和氣氣地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去洗髓池。
洗髓池是清陽宗後山一處寶地,池中靈水有滌盪靈根濁氣的作用,能夠使修仙者的靈根更為純粹,修為增進也會變得更加容易。
後山重地,只有每一個加入內門的弟子才擁有進入其中的資格。
當然,宗門後山危險重重,禁制繁多,他們能踏及的也只有這洗髓池。
然而白絮說要帶宴卿雲去洗髓池不過是隨便扯的藉口,她對宴卿雲還沒有必要“盡職盡責”到那種地步。
況且,宴卿雲如今已是內門弟子,要進後山,隨時隨地都能進。
也不需要她帶領。
所以白絮只是懶洋洋地斜靠在軟榻之上,輕飄飄說自已累了。
本意是想讓男人自行前去,誰知對方絲毫沒有領悟到她話語間的意思,反而直截了當地問道:“師父是不是討厭我?”
“既然討厭弟子,為什麼當初又要收弟子為徒呢?”
這話可是觸了白絮的“逆鱗”,她神色一凜,只一伸手,男人便如同輕飄飄的紙片一般驟然被拉到自已跟前。
指節輕挑,勾起男人刀削一般的精緻下巴,白絮皮笑肉不笑:“你說什麼?”
被迫仰著頭,男人神色間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
他感受著一截稍微有些尖銳的指甲稍稍下移抵在自已脖頸處,眼皮微掀,頗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弟子只是覺得,師父似乎對弟子不像授牌大會時那般熱絡了,是因為師父覺得弟子心底更想拜入季師叔門下,害怕弟子會因此做出背叛師門的事情,才對弟子如此的嗎?”
白絮被男人一大段話驚得愣在了原地。
男主這麼敏銳的嘛?
但是很顯然,宴卿雲提到季窈也是踩了她的雷區。
向來不喜歡這個小師妹明裡暗裡夾槍帶棒又矯揉造作的模樣,她繃著臉,面容顯得愈發豔冷。
“你很喜歡揣測為師的心意?”
宴卿雲似有若無地看了眼她些微透亮的眸子。
怎麼有人生氣起來都這麼好看,像一隻炸毛的貓。
然而似乎生氣的本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已很容易被那雙過於澄澈的眸出賣。
他掩去了某種笑意,似乎對這種小打小鬧樂在其中。
面上卻又恭謹萬分:“弟子不敢。”
白絮絲毫沒察覺到對方神色間的小動作,只是冷哼了一聲:“你最好是不敢。”
“既然你拜入我門下,那我便再多加一條規矩,不得揣測我的心思。”
男人低眉順眼:“弟子…遵命。”
見他明明心有傲骨卻又不得不在自已面前卑躬屈膝,白絮滿意地收回了手。
只慢悠悠探出腳尖將男人推遠了幾分。
外面天色已然暗沉如水,清梧殿依山傍水,一到夜晚蟲鳴蛙叫此起彼伏。
按理說這不過是自然之樂,有怡然之意。
可白絮偏偏就想要為男人找點事情做。
她估摸著也到自已就寢的時間了,即便已入化境,寢食對於她而言已經不是必須,但她仍然做出一副倦意正濃的模樣。
“為師今日才出關,卻不防時值初夏,屋外蟲鳴漸擾,你既想入洗髓池,為師便給你個機會,把這些噪音消了,明日為師便帶你進入後山。”
宴卿雲垂眉看了眼自已胸口處多出來的一小塊汙漬,那正是方才白絮鞋尖上的灰塵。
毫不猶豫起身:“既然是師父的指令,弟子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話都還沒說完,白絮就看到男人轉身就準備朝殿外走。
她輕輕蹙了蹙眉尖:“站住。”
等男人側過頭來,她才微微抬著下巴:“你打算如何消除這蛙蟲之聲?”
宴卿雲挑眉,一副早有計策的模樣:“自然是利用術法,一網打盡。”
“放肆!”
白絮聞言冷了神色,從軟榻上直起身,細腰晃眼,環佩叮噹。
“你既已加入仙門,如何能將濫殺無辜輕易掛在嘴邊?”
宴卿雲愣了瞬,看著少女顯然真動了幾分怒火的表情,單膝跪地:“弟子知錯。”
面對男人極快的認錯速度,白絮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宴卿雲本是如此,雖然出身魔族,卻又有著一根正派人士的死腦筋。
劇情裡顯示對方對待師門和修煉功法都格外的嚴謹認真,哪怕白絮怎麼威逼利誘,對方都不卑不亢。
儘管是因為靈根被下了劇毒的緣故對方後來才師承自身,可面對白絮,對方一直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就是那種,禮數上你挑不出任何的錯處,但你又能很明顯地感受出對方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裡的樣子。
白絮倒沒有感受到對方的目中無人,猜測是因為一開始劇情就被改變的緣故,導致這個時期的宴卿雲並沒有劇情裡經歷了那麼多的恨自已。
但禮數上她確實沒有什麼錯處可挑剔。
不過魔族終歸是魔族,骨子裡還是有嗜血暴戾的因子在。
只是讓對方消除一點噪音,對方便想著把這些無辜的蛙蟲給消滅掉,著實令人心有不悅。
白絮即便因著心魔的緣故脾氣陰晴不定,卻也不是什麼心性狠毒之輩。
對於這些無辜的生靈百姓,她並沒有像宴卿雲那般無所謂的態度。
雙手結印,白絮從隨身攜帶的靈囊中取出一隻竹簡,丟給了半跪在不遠處的男人。
“這竹簡之中,有一道功法喚做禁言術,入門招式可以禁言半個時辰,你自已計算著時間,修習到高階,把它們禁言了便是。”
“禁言術是術法之中最簡單的一個,我想,以你的天賦,定然是一看便懂?”
白絮話語中的意思很明顯,她並不打算教習男人這個法術。
宴卿雲撿起地上的竹簡,微微頷首:“弟子定不負師父所望。”
話落便轉身退出了殿內。
白絮等他離開,便卸了端著的力道,側躺在了軟榻上。
這禁言術雖然好用,也不會傷害被施術的生靈,卻有一個弊端。
那便是,一次只能作用在一個東西上。
如果鳴叫的蛙有十隻,就意味著宴卿雲不僅僅要把這些蛙蛙一隻一隻找出來,還得一隻一隻施用術法。
再加上那些最擅長隱藏在鬱鬱蔥蔥的枝幹草叢間的蟲子,反正對方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一早就知道季窈在授牌大會前私底下派人給宴卿雲放過訊息,也猜到男人屬意對方門下,所以白絮才會選擇按照原劇情在一些小事上折磨男人。
在她眼裡,宴卿雲是一個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她一擊。
始終都得要讓對方歷經磨難,最後逆襲成神。
這樣算來,也不虧。
白絮心底嘀咕著,手上也不閒著。
打發了宴卿雲,也沒有了吃飯睡覺的煩惱,她直接從靈囊裡取出了九州圖志來看。
打算提前踩好點,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適合她以後躲起來的。
——
天矇矇亮,宴卿雲才“處理”完殿外的麻煩。
心裡清楚白絮是故意讓他這麼做的,可他也不曾馬虎。
左右不過是一個極其簡單的術法,不過白絮不知道的是,那捲竹簡裡還有另外一個術法,便是追蹤術。
同一類的生靈,佐以追蹤術,要尋出蹤跡格外容易。
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完成了這個刻意的任務。
只是為了不讓白絮覺得他在偷懶或者投機取巧,宴卿雲在殿外打坐了半晚,才回到殿內覆命。
彼時白絮還在榻間翻閱著圖志,見男人從門外進來,眸中訝異。
“師父,見您殿內燈火不熄,徒弟才斗膽進來複命,您交代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
聽見這話,白絮才反應過來好像是有一段時間沒聽到外面的蛙蟲聲音了。
禁言術雖然簡單,卻也是對於天賦極高的弟子而言。
宴卿雲果然學得極快。
她收了圖志,透過殿門看到了外面朦朧的晨霧。
就算術法學習簡單,男人仍然是為此奔勞了一整晚。
白絮緩和下神色,既然是答應了對方的事,她自然沒有食言的道理。
飄飄然起身,當即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朝著殿外走去:“走吧,去後山。”
這是要帶宴卿雲去洗髓池的意思。
也不考慮男人需不需要休息,反正白絮因為修仙的緣故,身體感覺不到凡人的那種倦怠,平日裡的倦容大多也都是偽裝,所以她直接將宴卿雲領進了後山。
洗髓池在後山的東面,四面環坡,南向自上而下有一三米寬的小瀑布,瀑後石洞是用來打坐休息的地方。
池水是活水,通體青黑,一看深不見底。
只是池面上漂浮著幽幽的白霧,乍一眼望去宛若仙境。
白絮看了眼池子,莫名覺得有些發怵。
水綠則深,水黑則淵。
這洗髓池功效天然,卻深不見底。
據師父所言,是因為池子之下封印著一條神龍,龍氣滌盪,入水的人仰仗著神龍之氣的緣故,才能洗髓固筋。
池子旁還修繕著一條從瀑布之後延伸到二人所站定的岸邊的鐵鎖,據說是擔心進入池中之人承載不住洗髓的痛楚,昏迷溺斃在裡面,所以宗門才專門打造了一條玄鐵質地的鎖鏈。
方便洗髓的人攀扶著,以免意外發生。
但能進入內門的弟子大多能動心忍性,這條鎖鏈註定也只是一個保障。
她匆匆收回目光:“這便是洗髓池了,切記,池水冰寒,在裡面待半個時辰即可。”
宴卿雲視線從鐵鏈出收回來:“師父,您以前,也在這裡洗過髓嗎?”
“所有進入內門的弟子,幾乎都進洗髓池洗髓過。”
白絮剛進小世界不久,自然沒有這些記憶。
洗髓極其痛苦,還好她來得晚,免去了不少歷練的辛楚。
但也確實,為了保證修煉達到最高效率,內門的這些弟子幾乎都進入過洗髓池。
宴卿雲得到白絮的回覆,當即將外衣解開,衣領鬆散,露出半截精壯白皙的胸膛。
白絮眼神閃躲,被對方這舉動嚇到:“你做什麼?”
宴卿雲格外無辜:“脫衣服入池啊。”
“這池子穿衣服同樣可以泡,衣服裹身有避寒的作用,不用多此一舉。”
“這樣啊…”宴卿雲點點頭,卻也沒把衣服穿回去,反而看著白絮莫名紅了一截的耳尖,勾起唇問道,“那師父…可以在此處等徒兒洗髓完嘛?”
原本打算把人帶到便離開的白絮,目不斜視:“洗髓池並無危險,為師還有其他的事。”
誰知男人聞言露出一副失落的神色,看起來格外的可憐:“可是…弟子害怕。”
害怕?
害怕什麼?
白絮狐疑地看向他。
下意識就想要端起架子訓斥對方兩句,誰知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柔和聲線。
“好巧,這麼早,白師姐也帶徒弟來洗髓?”
白絮斂了神色,轉過身。
果不其然看到季窈帶著亦步亦趨的秦禮出現在不遠處。
“不巧了,季師妹也想帶徒弟洗髓?可這洗髓池一次只能容一人洗髓,師妹可能要等待片刻。”
最不想打交道的人來了,白絮當即也沒了直接離開讓宴卿雲獨自面對二人的意思。
沒準兒季窈找著機會就要向宴卿雲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她直接轉過頭去催促宴卿雲:“愣著幹什麼?還需要為師幫你下水?”
說話的間隙卻看到方才還“衣衫不整”的男人片刻間便已經攏好了衣襟,甚至連腰封都扣得整整齊齊。
動作還挺快。
以為宴卿雲是聽進去了自已的建議,白絮看著他跳進池子,才扭過頭以一副抱歉的神色面向季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