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原本安靜的兩個聽眾齊齊看向姜夢。他們還以為，不會說到不必再見面的份上的。
賀輕宇一下子就急了，“媽，你忘了，你以前說過，賀輕影她註定欠我們的，她一輩子都沒法還清。”
比起賀輕宇，賀輕沁平靜多了。對於父親所表現出的偏心，她心裡確實是在意的，可那樣的在意，她並不會放到心上。
她生來就對很多事冷淡，別人在意的，卻未必是她在意的。
而賀輕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真的該按她說的，還是真的做些別的。她接過遞來的日記本，微微破損的紙張，無聲說明著它所經歷的時光。
這本日記本，是他父親多年前撫摸過的。這裡面有著的，都是他濃濃的愛意吧。
姜夢看了眼賀輕宇，“她已經養你到大學畢業，也不該再有多的接觸了，以後，也不許說這樣的話了。”
她說完，又看向賀輕影，“這日記本，記錄著從他帶你回家到他死前的事，你可以好好看看。我也是看了這個，才真的決定好好讓你學鋼琴的。只不過，我沒那麼大度，當年的事，也許我是對不起你，但我不會道歉的。”
賀輕影抬起頭，心裡五味雜陳。
姜夢的心境和態度，也許還要從這本日記本里尋找答案。
……
最後，賀輕影還是帶走了那本筆記本。從樓裡面走出，外面的風涼意很濃，也很舒服。
她看到她的裙襬飛起，像某個飛揚的夢，看似輕盈飄飛，卻依然被牢牢牽住無法高飛。
賀輕影一邊走，一邊流淚。
風吹的面板好像也皺起來。
如果是冬天，這樣落淚的話，大概臉頰也會被吹得很疼吧。
她想起那時候第一次到琴行，賀安讓她選一個喜歡的樂器，她幾乎試了每一個樂器，只有坐在鋼琴前，她感到她的心一下平靜下來。黑白分明的琴鍵，像黑夜與白晝相交，不像灰暗的現實。
她喜歡鋼琴。
琴音從指尖流淌，彷彿所有的傷痛都被隔絕在外。
她伸出手，輕輕按下琴鍵。沒有任何對琴鍵的認知，只是憑著本能一下下按動琴鍵。成不了什麼曲調，那只是一個孩子單純的對音樂的感觸。
“小影，你喜歡鋼琴嗎？”賀安的聲音低沉，滿是溫柔。
“這是鋼琴嗎？我喜歡鋼琴！”賀輕影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也就是那時候開始，賀輕影接觸鋼琴。
似乎現在，她還能想起那時候心裡的歡喜。
賀輕影還想起她彈奏鋼琴的午後，賀安敲開她的房門。那天的他，給她帶來了還沾著水的花。
“小影，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爸爸，是花！”
“那你喜歡嗎？”
“我喜歡！”
……
賀輕影也不知道他流了多少淚，臉頰幹了溼，溼了又幹。
等走出小區，她又拿出手機看了看自己。
眼睛裡滿是血絲，看起來腫腫的。這是預料之中的樣子。她開啟和顧言之的聊天記錄，想告訴他不用來接她了，可訊息還未發出去，她的身體就被一個影子籠罩住，而她的手機，就這樣被走到他面前的人握在手心。
“小影，你出來了。”顧言之在外面轉了許久，才看到賀輕影走出來。
也許在賀輕影心裡，仍然無法釋懷家庭經歷過的事。那時候高中認識的時候，他也只是知道她的家在哪個小區，可要具體到那棟樓在哪層，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怎麼回事，賀輕影覺得顧言之的聲音也帶著涼意，
她不想展露脆弱的，也不想要讓顧言之看到她的難過。
可是，此刻。
她關心不了那麼多了。
她很開心他來了。
她的眼淚，他都明白。
她撲到顧言之身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處，“你來得這麼早。”
眼淚和話語一起，嘩啦啦往下流，賀輕影猜測，眼淚應該也染溼他的衣服。
“怕你不開心就來了。”顧言之託住賀輕影，輕輕拍打她的背部，“怎麼了，今天還好嗎？”
賀輕影卻避而不答，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我們先去車裡吧，我還有個故事要給你講呢。”
“那我洗耳恭聽。”顧言之因為賀輕影的迴避，眸子裡也染上了一絲悲傷。
兩人走入車內，賀輕影調整了下靠背，確定她可以很舒服地靠在上面，“這個故事的主體，是冰淇淋。”
顧言之笑出來，“怎麼了，想吃冰淇淋了？”
“沒有，只是這個故事和冰淇淋有關。”賀輕影看向窗外。這個故事，可並不甜蜜。
“好，那你繼續講。”
“就是有個小女孩，一直沒有吃過冰淇淋的味道，她的媽媽，也不給她嘗。但是後來呢，她發現她的媽媽帶了她的姐姐和弟弟吃。他們避開了小女孩，但小女孩還是發現了。”
說到這裡，賀輕影暫停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著：“所以從那之後，小女孩開始討厭冰淇淋。”
顧言之的骨節，敲擊了下方向盤，隨後輕聲說：“那這個故事看起來，小女孩很委屈，冰淇淋也被冤枉了。”
“冰淇淋，會被冤枉？”
“是啊，是因為有人有偏見，所以冰淇淋不被女孩喜歡，冰淇淋可不就是被冤枉了嗎？”顧言之笑了下，騰出隻手捏了下賀輕影的掌心，“如果我能陪小女孩長大，只要她願意說他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我要守護的人，可不能受半點委屈。”
賀輕影嘴角上翹，“那這樣，小女孩會不會被慣壞了。”
“怎麼會呢？”顧言之笑了下，臉上很是認真，“這樣的話，小女孩就不用走那麼多彎路，也不必急著尋找被人愛著的感覺了。”
不必急著尋找被人愛著的感覺。
是這樣，如果具體知道被愛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當然也就不會因為隨便一點愛而流眼淚了。
賀輕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微微低頭，笑聲問：“你是不是猜到小女孩是誰了。”
“嗯，應該是猜到了。”顧言之收回手，開玩笑道，“我想，那個小朋友，應該是剛才偷偷哭過的人吧。”
賀輕影的頭一下子扭到車窗那邊，悶悶地說：“說不準那個小女孩，一點都不想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