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師傅雖然一生修佛，可他說此話時，眼光仍緊張地掃視了一下糊著白紙的窗戶。

“陳施主，這件事其實壓在了老衲心裡好多年，尤其是昨夜做了這個奇怪的夢後，我更是心神不寧。唉，可能是老衲的慧根不夠，禪定功夫尚欠火候。”

他像唸經似的給我講述了唐辰一家人的事，基本上和汪志剛瞭解的差不多，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慧明師傅早就開始懷疑高海燕已經不在人世了，只不過他是學佛之人，不能信口說誑語，所以一直強壓在心頭。

昨天夜裡，慧明師傅正在做晚課，不料想他突然昏睡了過去，這是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

高海燕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只是高海燕的面貌模模糊糊的。高海燕說這麼多年來，她其實並沒離家出走，而是因為慧明師傅的這一絲疑慮所以一直躲在了普渡寺中。

我驚訝地問道：“慧明師傅，普渡寺並不大，想必你今天白天已經找了個夠吧？”

慧明點點頭道：“是的！我還就納悶了，她家就在隔壁怎麼不回家？而且這兩三年，她是如何做到不讓人發現又能生存下來的？更讓老衲擔心的是，她要真躲在普渡寺中，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外界的風言風語不免褻瀆了佛門清淨地。”

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加上他因緊張而顯得呆滯的面容，我冷不防地說道：“慧明師傅，你是不是因此斷定高海燕其實在三年前就死了？”

“陳施主，開始我以為她真的躲在了我這裡，可醒來後，我就覺得她應該早就死了，這是她在託夢給我。”

“慧明師傅，高海燕說她要回家了，和你說了是什麼時候嗎？”

“她在我夢中說的是明天將有貴人相助，她自然脫困而現身回家。現在已過子時，算來，應該就是今天。陳施主是純陰之體，又得了一隻陰陽眼，定是她夢中所說的鬼魂。”

慧眼師傅讓我擼起袖子，看了一眼他納悶地道：“是我記錯了還是認錯了？高海燕在夢中明明說過，相助她的貴人左手臂上紋著一條青龍，可你壓根就沒紋身啊！”

我才不要一個枉死鬼把我當作貴人而纏上我呢，慧明師傅這麼一說，我的心情立即放鬆了下來。

和尚就是囉嗦，講個沒完沒了一大堆廢話。我打了個呵欠，一伸懶腰，看到窗戶上糊著的白紙上透進了陽光，立即向慧明師傅告辭要回寮房休息。

可這時已經有人敲響了山門，汪半仙已經趕早來了。

我沒和他提陰司鬼判的事，只是把高海燕的情況說了一下。汪半仙聽了半晌不語，好一會突然咧嘴一笑。

他顧不得等慧明師傅為我們熬粥，立即匆匆出門。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傢伙是去隔壁裝神弄鬼了。

不一會，他就回來了，得意地甩了幾張票子給我瞧瞧，還讓我不要到處說昨天和慧明師傅的對話。

汪半仙匆匆而去，慧明師傅端著小粥鍋剛走進方丈室就不見了他人影，卻迎來了隔壁的老太太。

老太太抹了一把淚道：“慧明師傅，我想趁早上炷香。菩薩保佑，今天汪半仙一大早就告訴我，他近來心血來潮擺了一卦，竟然算到了我那苦命的兒媳婦今天要回家了。”

慧明師傅一愣：“汪半仙真是這麼說的？這應該是了，高海燕今天應該能到家。”

只是他也不說為什麼，可唐辰娘聽了可高興壞了，說是趕緊去自留地上弄點新鮮菜蔬，今天要好好疼兒媳。

我喝了兩碗粥，踱出了山門，就在普渡寺前小河邊給汪志剛打了個電話。

汪志剛趕來後，我讓他什麼也別說，就陪我好好待著，可能今天會見到高海燕。

門前，老頭正吆喝著老太一起出攤，可老太卻挎著菜籃子樂癲癲地奔到了地頭。

老頭大聲罵道：“你這是發哪門子瘋？海燕要回家，怎麼可能不提前打電話？就憑汪半仙一句話，你還真信了？”

唐辰也披衣出來了，他也高喊道：“媽，你瞎忙活什麼啊？海燕不可能回來。”

老太太可不管了：“你倆父子是鐵石心腸？汪半仙很靈的，他說今天海燕回來海燕肯定回來。辰兒，你去鎮上買點新鮮魚肉回來。”

唐辰很孝順地“嗯”了一聲，什麼也不多說，騎上腳踏車就往鎮子方向奔去。

我和汪志剛苦等了幾小時，也沒見到高海燕的蹤影。午餐時間了，我倆正餓得肚子咕咕叫準備先去鎮上吃點東西時，擺香攤的老頭來到了我們身邊。

“你們是昨天來的香客，今天還沒沒走啊？寺裡的素食吃不習慣吧？”

我想知道他想說什麼，就順勢點了點頭。

老頭嘆了一口苦水道：“這老婆子發神經了，早早就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又趕到了鎮上車站說是要接海燕。海燕是回不來了，這飯菜糟蹋了可惜。要是你倆不習慣寺裡的素餐，就到我家吃吧！便宜些，這樣一桌飯，在鎮上館子裡起碼得三百多，你倆各給個五十就行了。”

老頭真會做生意！我也很想到唐辰家看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老頭。

唐辰家擺設很是寒酸，想必是唐辰這三年間為了找回老婆，確實是敗光了家底。

提到了高海燕，唐辰抹了一把淚道：“海燕啊真傻！夫妻一場，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要是老天睜眼，就讓海燕早點回家吧！”

老頭讓我們開席，說是不用等老太。老太這三年想兒媳婦想瘋了，經常魂不守舍的。今天去鎮上車站等兒媳，還不是照樣哭著回來？

真如老頭所料，我們吃好了飯，老太才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家。她沒心思吃一口飯，見我們吃得杯盤狼藉，老太有點怒了：“死老頭子，我給海燕準備的飯菜，你們怎能糟蹋成這樣？汪半仙不會算錯的，要是海燕回來了，晚飯的菜我上哪兒去弄？”

忽然門口傳來了吆喝聲，老太一聽，臉色一喜，抹了一下淚道：“幸好那個打魚的來了，我去買點新鮮的魚，海燕最愛吃了。”

我和汪志剛出門一瞧，小河中果然出現了一條小船，打魚的正在奮力撒網。

網剛脫手，我吃驚地發現，打魚人的手臂上竟然紋了一條青龍，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