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李同光和龍葵在書房商議關於軍營宴會的事。
一左一右的坐在一起,從遠處看,就像是在相互依偎。
“梧國的俘虜我已經都準備好了,到時候就讓他們出現在梧國使團面前,我要讓他們看看,戰敗的是他們!”
“只是出現嗎?在宴會的時候,把俘虜作為表演?”
“自然不是,他們的後面,當然會有我安國的將士,好好的牽制住他們。”
“你的意思……是為了羞辱梧國人?”
龍葵的語氣遲疑,“鷲兒,兩軍對陣,輸贏都是不確定的,要是在梧國使團面前使用這種方式,我想這是不是落了下乘。”
“落了下乘?”李同光歪頭看龍葵,有何不可?
“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讓俘虜們在梧國使團的面前受辱,是會讓梧國人難受,可是,只有他們難受嗎?
在軍營,最多的就是士兵。
他們不會感同身受嗎?他們不會覺得自已安國的長慶侯太過於狠厲?
要是這樣,其實對李同光沒有任何的好處,反倒是壞處多多。
“你一向支援合戰,而現在倒是看不出你原本的心思。”
李同光的本心,龍葵是知道的。
他想要和平,看到戰亂和離亂的人民,內心的掙扎不是假的。
“你想要的,就去爭取,不要悶在心裡。”
“你現在做事,有自已的小別扭,我感受到的,是吃醋和不甘心。”
看到任如意對楊盈,比對當年的鷲兒好。
看到任如意始終堅持,說自已不是李同光的師父。
“我沒辦法甘心,龍葵你知道嗎,小時候師父就說我性情乖戾,性格古怪,她就是這麼看我的!”
淚水止不住的在眼眶裡面打轉,李同光硬是咬著牙,不讓眼淚留下來。
當年他滿心歡喜的想要給任如意展示自已新練的劍法,卻聽到任如意和自已的侍女琉璃說,“鷲兒這孩子,自小性情乖戾,行事古怪的很。”
那時候李同光有多麼的受傷,只有他自已知道。
當然,這件事他也從來沒有和任如意說過。
只是默默地放在心裡,在任如意選擇消失的時候,以一種緩慢但是劇烈的形式爆發。
讓原本就很深刻的烙印,在心裡深深的銘刻。
龍葵愣了,她從來不知道。
“鷲兒……”
“所以我妒忌楊盈,憑什麼她那麼蠢,什麼都不會,還經常拖後腿,但是師父還是對她那麼好。
在我查到師父就是任如意的時候,我還是抱有希望的,可是我們見面了,她就像不記得我一樣,她不認我!”
李同光還是崩潰的,每次他想要和自已和解的時候,總是有人打破他為自已編織的幻想,將血淋淋的現實,直接撕開。
表面上的腐爛可以被剜去,可是已經結痂的傷口底下,連綿的腐爛,只能不斷的惡化,直到軀幹被深深地侵蝕。
也許傷到了這種程度,只有將全身的血肉統統置換,才能得到表面的健康。
“那就不要了。”龍葵坐正,目光虛虛的看著桌面。
彷彿看到了曾經再次選擇祭劍的自已。
就讓一切都被這些熾熱的溫度灼燒,以前的那些她都不要了。
“不要什麼?”
“你曾經的愛恨情仇,任何會影響你判斷的東西。”
放下了,就不在乎了,各種的弱點就會在一瞬間消失。
“放下……”
“對,放下曾經的事情,也放過你自已,不要再看別人是否在乎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已要重視自已。”
這是龍葵拿自已作為試驗品,驗證了這是一個消卻慾念惡妄的最好方式。
去追求別人的愛,多難啊,難道你自已還不會愛你自已嗎?
李同光回味著龍葵剛剛說的話,是這樣嗎?
是啊,他傷心的前提,是他太在乎,這些過多的在乎,就變成了渴求,最後面成了妄念。
這就是罪惡的根源,他人認為“活該”的理由。
不知怎麼的,李同光覺得現在自已好冷,全身上下都很冷,冷到手都在不自覺的發顫。
“龍葵,抱抱我,我好冷啊。”
龍葵沒說話,默默地擁抱李同光,用自身的溫度告訴李同光,說:我在。
凡事都有一個接受的過程,更何況是在斷舍離呢?
“我知道了,在多年前安都一別,我和師父之間就再也沒有了‘我們’,她的‘我們’,現在是楊盈。”
李同光告訴自已,那就接受這個事實吧,已經發生了,他改變不了這一切。
任辛消失了,現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是任如意。
任辛的徒弟是鷲兒,而任如意的徒弟只有楊盈。
是啊,那他還要鑽什麼牛角尖呢?
無錯書吧好像不把任如意當做是任辛,李同光的心裡一下子好受了很多,好像以往的那些在乎,可以暫時的放下。
“我會陪著你的,你不是一個人。”看到現在的李同光,龍葵好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已。
她是被困在鎖妖塔裡面,不見天日,但是李同光是被困在自已軀體裡面,同樣是感知不到光芒。
那時候,紅葵的出現,讓龍葵不至於崩潰。
在即將墮入地獄的時候,能有一隻手拉住自已,不論有沒有用,都是一種來自溫暖的拯救。
而現在是李同光被困住,龍葵想,是不是自已也能像是紅葵那樣,也能為李同光做些什麼。
像是孩子一樣,李同光倚靠在龍葵的懷裡,感受著來自人體的溫度。
說實話,龍葵身上很冷,李同光抓住龍葵的手,貼在自已的臉上,感到的確實是微微的寒意。
可是,龍葵輕柔的撫摸,就像是李同光童年時期,可望而不可即的撫慰,讓李同光的心都平靜下來。
“咚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
朱殷站在門口,手裡拿的是一份來自安都的急報。
“侯爺,安都來信!”
“進來。”李同光還是保持著倚靠龍葵的姿勢,沒有變化。
絲毫不怕朱殷進來,看到他這般幼稚的模樣。
龍葵的手輕拍李同光,“起來了,朱殷他要進來了。”
李同光這才鼓著臉,不情不願的站起來。
“是怎樣的來信,能讓你這樣急匆匆的。”關鍵是打擾到我和龍葵相處了!
“是褚國的使者,來到了安國,說是他們的長公主現在正在安國。”
褚國?怎麼還牽扯到了褚國?
李同光接過朱殷雙手奉上的密信,開始翻閱。
龍葵聽到“褚國”,心裡來了興趣。
“褚國的國主親自帶領使團,來到安國,近年來,褚國勢大,突然來這麼一遭,難保沒有其他的心思。”
“據我所知,褚國並沒有公主,可難保這次褚帝是帶有什麼目的。”
不過這件事和李同光沒什麼關係,他現在的任務,是面對梧國的使團。
於是,這件事只是淺淺的在李同光的心裡留下了一層痕跡,但是並沒有投入過多的關注。
但是龍葵有種預感,一種說不上來的預感。
她想起了那次,與龍陽隔空會面的那件事。
等我——
是啊,要是哥哥來找她,那該有多好。
她已經多久沒有親眼見過哥哥了?一千年?還是三千年?
沉睡的這些日子,龍葵已經數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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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光將那封急信收起來,看到龍葵好像在想什麼。
“龍葵,你怎麼了?”
“嗯?沒事,還是先說宴會的事情吧。”龍葵回過神來,在把話題回到剛剛的事情上。
“凌辱俘虜作為威脅,並不算是一場好戲,反倒容易讓梧國使團有更多的理由和立場,來反對你。”
話都說到這裡了,李同光當然明白了。
“那好,明日就當做是一次平凡的宴飲,不過還是要讓我大安計程車兵們一展風采,讓梧國人看看,他們是怎麼輸的!”
李同光當然不是軟柿子,楊盈都來到他的地盤耍威風了,他當然要把這個場子給找回來。
“好,讓他們心服口服。”
“三軍演練,我可是在前兩天都在準備了,都是在疆場拼殺過的將士,氣勢非凡,我也想讓師父看看,現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的,李同光想在任辛面前,展現現在的自已。
不是說他性情乖戾嗎?
那又怎麼樣,梧帝是他長慶侯李同光生擒的。
這個引進使,也是他李同光在當。
現在的他,可不止是在所有人面前的小可憐了。
“好,讓如意姐姐看看,你現在有多麼優秀!”
龍葵以為李同光是在吃楊盈的醋,都是徒弟,楊盈可以被任如意摟在懷裡面安慰,但是李同光只能主動倚靠在任辛的身邊。
宴會是在巳時開始,龍葵和李同光在辰時就已經出發,李同光需要先來軍營視察現場的狀況。
這時候太陽還算大,龍葵被安排到營帳裡面,李同光還算貼心,帶了兩本新奇的遊記。
可這營帳裡面,倒是無聊的很,龍葵還是挺想看看行伍間是怎麼訓練的。
之前在徐長卿的幫助下,面對陽光已經沒有了恐懼,自身又是劍靈,這些太陽,對龍葵來說,其實造不成什麼傷害。
合縣雖然只是一座小城,但是作為兩國交界處,算是戰略邊陲,軍營、演練場的佔地面積都很大。
隨處可見的,都是正在巡邏站崗,或是正在熱火朝天訓練計程車兵。
即使是巳時就有一場宴會,但這絲毫不影響士兵們的訓練熱情。
更何況在剛剛結束的戰爭當中,他們的敵人就是梧國人。
他們要來,可不得要他們好好看看安國人的厲害。
一個個更是鬥志十足,尤其是被選中作為戰士列陣排布的將士們,一個個更是像打了雞血一樣。
龍葵當年,要不是被龍陽發現,說不定還真能最終到達軍營。
以前有來過軍營,那是在姜國出征之前,皇室為軍隊做的動員,龍葵身為姜國公主,自然要出現在動員現場。
今天看到這樣這樣熱火朝天的景象,龍葵看的也是目不轉睛。
李同光要回到營帳的時候,看到龍葵就站在不遠處,就退散身邊的侍從,走到龍葵的身邊。
感受到身邊來了人,龍葵轉頭去看,原來是李同光。
“我在看將士們為了他們的榮耀滿腔熱血。”
“就像是那位黑袍將領雖然臉上有一條橫貫的傷疤,但是卻不讓人害怕,周身的正氣,反而讓人覺得,他很可靠。”
順著龍葵說的方向看去,李同光看到龍葵說的那個黑袍將領,他有印象,在戰場上面最不要命的就是他,聽說是全家都是死在梧國人手上。
臉上的那道疤,也是在打仗的時候,迎頭對上梧國將士的長劍。
對方被他捅了個對穿,但是他的臉上,也被狠狠地劃了一道。
李同光自認還做不到這樣不要命,也許是他的仇恨還沒有濃烈到這種地步。
又或許是他沒有過那黑袍將領的經歷。
“嗯,他的確很可靠,可你不覺得,我才是更可靠的那個嗎?”
李同光一攤手,全方位的給龍葵展示自已。
今日的李同光,身穿一襲白色的長袍,領口衣袖衣襬,都是用金色的絲線繡著裝飾的圖案。
發冠是黃金鑲嵌白玉,腰間掛著一個藍色的香囊,出自龍葵之手。
再加上俊逸到甚至有些妖異的面容,李同光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有權有勢的小公子,而非是能上戰場的將士。
龍葵沒見過李同光身穿戰甲的樣子,就算是有時候李同光從皇宮下值回來,身上穿著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的盔甲,但這和戰甲不一樣。
一個是為了戰場準備的,一個是為了護衛準備的。
即使同是盔甲,但是穿上身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
龍葵實話實說,“我知道你很可靠,但是隻是看著,哪位黑袍將領,要來的更為可靠。”
李同光握緊了拳頭,“我到底是哪點不如他!”差一點脫口而出,但是李同光還是保留了理智。
“為什麼呢?難不成是我今日沒有穿黑袍?”李同光柔聲道。
要是龍葵喜歡他穿黑色,那他就天天都穿黑色。
青黑、靛黑、五彩斑斕的黑!
可是,之前也沒發現龍葵喜歡穿黑衣的男子啊。
不對,那個錢昭就喜歡穿黑衣!
李同光手下的情報組織,可不是吃白飯的,自從他下令查“寧遠舟”和“如意”,梧國使團的大多資訊,他都知道。
情報呈現的事無鉅細,錢昭常著黑衣,也就讓李同光留下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