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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諸葛亮為何拒絕子午谷奇謀

三國時期,蜀相諸葛亮多次出兵北伐曹魏。在此過程中,魏延屢獻子午谷奇謀:效仿當年韓信“暗度陳倉”之策,兵分兩路進軍漢中。他率精兵五千快速透過子午谷攻佔長安;諸葛亮則率主力出斜谷,兩路軍在潼關會合,再揮軍東進,一舉拿下中原。

子午谷奇謀雖然極其冒險,但可打魏軍一個措手不及,因此並非毫無勝算,但諸葛亮始終未採納此計。

隨著鄧艾偷渡陰平戰術大獲成功,有人開始放馬後炮,認為諸葛亮若採納子午谷奇謀,蜀國早已北伐成功,根本沒鄧艾什麼事了。不過,也有人認為此一時彼一時,偷渡陰平戰術成功,並不能反證子午谷奇謀也能成功。一千多年來,人們對這一問題爭論不休。

那麼,諸葛亮不採納子午谷奇謀,究竟是對還是錯?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下諸葛亮北伐的動機。

有人說諸葛亮北伐是為了轉移國內矛盾,平衡荊州派系、益州派系、東州派系、涼州派系以及元老之間的勢力。還有人說諸葛亮北伐是以戰保命之舉,為是了將兵權牢牢地掌握在手裡,

其實這些觀點都是人為的猜想,毫無事實依據。諸葛亮是劉備欽定的託孤大臣,蜀國的軍政大權早就集於他之手,只要他願意,就是廢了劉禪也是沒問題的,沒有必要透過北伐來保持地位。至於朝廷內的派別問題,只要他還在,就沒人敢有出格行為。

其實諸葛亮北伐的真正目的,在《後出師表》中說的很清楚。

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賊,以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若選擇躺平不進行北伐,結果就是“惟坐而待亡”。 諸葛亮為什麼會這樣說?因為蜀國安插在魏國的密探,將魏國的外交策略告訴了他。

黃初七年(226年),諸葛亮出兵攻打南鄭。這時魏國的朝中大臣大多主張出兵征討,但中書令孫資卻反對出兵。他以當年曹操征討張魯為例,說道:“當年太祖(曹操)為了掌握戰略主動權,主動放棄漢中撤回關中,安排兵力據險固守,就是為了避免無謂的消耗。”他勸曹叡:與其勞師動眾伐蜀,不如採取據險固守的策略來消耗蜀軍,可達到“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弊”目的。

《資別傳》:今若進軍就南鄭討亮,道既險阻,計用精兵又轉運鎮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賊,凡用十五六萬人,必當復更有所發興。天下騷動,費力廣大,此誠陛下所宜深慮。夫守戰之力,力役參倍。但以今日見兵,分命大將據諸要險,威足以震攝強寇,鎮靜疆埸,將士虎睡,百姓無事。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弊。帝由是止。

曹叡採納了孫資的計策,決定重點發展國內經濟,對外採取守勢,以期在國力上,進一步拉開與蜀、吳二國的差距。

知道魏國的對外策略後,諸葛亮針鋒相對,決定主動出擊破局,避免蜀、魏兩國的國力差距越來越大。為此,諸葛亮制定了詳細的北伐戰略。

蜀若北伐中原,必先奪取關中。而奪取關中,既可選擇從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直接進入關中,也可選擇先拿下隴右,再從隴山道或渭水道進入關中。

那麼,諸葛亮北伐,是選擇從漢中直接進入關中,還是先隴右再關中呢?這可從諸葛亮歷次軍事行動中找到答案。

第一次北伐:建興六年(228年)春,諸葛亮趁魏國與東吳交戰,無暇西顧之際,出其不意發動北伐。他派趙雲作為疑兵進攻斜谷,親率大軍進攻祁山。

戰役打響後隴西三郡(天水郡,南安郡,安定郡)望風而降,距拿下隴右僅一步之遙。關鍵時刻,魏將張郃在街亭之戰中大破馬謖。街亭失守後,關中與隴右的通道暢通,長安魏軍可隨時支援隴右,蜀軍攻佔隴右的時機已失,諸葛亮只好安排退兵。

為了嚴肅軍紀,諸葛亮揮淚斬馬謖,並上書自貶三等,以示懲罰。

第三次北伐:建興七年(229年),諸葛亮派遣陳式進攻武都、陰平二郡。魏雍州守將郭淮帶兵來救二郡,諸葛亮親自率軍到建威牽制郭淮,郭淮知道諸葛亮出兵後,只好緊急撤退,陳式最終攻佔了武都、陰平二郡。

諸葛亮攻佔武都、陰平二郡,是為第五次北伐做準備。扼守這二郡可防止魏軍偷襲蜀國的糧道——金牛道。

第四次北伐:建興九年(231年),諸葛亮發動第四次北伐。他以木牛流馬運送糧草,率軍包圍了祁山堡,迫使司馬懿和張郃出兵援救。

然而,在戰爭進入膠著的時候,後勤卻出問題了。負責後勤工作的李嚴不能及時將糧草運到前線,諸葛亮無奈退兵。看到諸葛亮退兵,司馬懿立即安排與他不對付的張郃帶兵追擊。

張郃知道諸葛亮必有後手,但軍令難違,只好硬著頭皮追擊。追至木門時,只聽一聲鑼響,埋伏在木門內的蜀軍弓箭手箭如雨下,張郃猝不及防被射中膝蓋,傷重不治而亡。

第五次北伐:建興十二年(234年),諸葛亮發起第五次北伐。由於祁山方向魏國已加強防守,加上在第三次北伐時已經佔領了武都、陰平二郡,解決了魏軍偷襲金牛道的隱患。所以這次諸葛亮率軍從斜谷口出五丈原。目標攻佔渭水北原,斷絕關中與隴右之間的聯絡,為攻佔隴右創造條件。

但司馬懿採取堅守不出的策略打消耗戰,蜀軍無法搶佔渭水北原。雙方僵持一百多天後,諸葛亮因操勞過度病逝,蜀軍只好退兵。諸葛亮的時代宣告結束,蜀國失去指路明燈。

第二次北伐:建興六年(228年)冬,為響應東吳的軍事行動,諸葛亮第二次北伐,出散關攻打陳倉。

由於守將郝昭事先在陳倉做好了充足準備,加上陳倉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蜀軍攻打了二十多天都不能破城。

此時,蜀軍再次出現糧草不繼的情況,又聽說魏軍援軍已到,加上牽制魏軍兵力目的已達到,諸葛亮於是安排退兵。魏將王雙率兵來追,被諸葛亮設伏擊敗,王雙被魏延斬殺。

從以上可看出,諸葛亮五次北伐,除了第二次是配合東吳的軍事行動進攻陳倉外,其餘四次北伐均是奪取隴右。

諸葛亮的戰略意圖很明顯,那就是先取隴右再圖關中,而不是直接進軍關中。他這樣做,是基於哪方面的考慮呢?

首先,奪取隴右,可獲得珍貴的戰略資源——戰馬、糧食以及人力。隴右擁有天然牧場,盛產戰馬,關中地區的戰馬多為隴右地區提供,拿下隴右既可截斷關中戰馬來源,又能獲取良馬補充軍用,可謂一舉兩得

諸葛亮北伐屢屢受困於糧草供應不足問題,因為糧草是從千里之外的益州經金牛道運送,道路險阻遙遠。若拿下隴右,可就地取糧,並透過渭河運到關中,完美解決北伐軍糧草供應難題。

蜀軍擅長山地作戰,而魏軍則擅長用重甲騎兵突擊,尤以虎豹騎最為著名。一旦進入關中或中原的開闊地帶,地形特別適合曹魏重騎兵作戰,蜀軍要北伐成功,就必須建立一支能在平原地區抗衡虎豹騎的騎兵。隴右民眾自幼弓馬嫻熟,正是合適的騎兵源。

其次,從隴右、漢中同時進攻關中,可分散長安兵力,比單獨從漢中進攻關中成功率更高。

第三, 先取隴右再取長安,也是為了消除隱患。公元217年的漢中之戰,劉備派遣張飛、馬超等人,從金牛道繞過陽平關進攻武都郡的下辯。同樣的道理,曹魏也可派人從武都繞過陽平關襲擊金牛道,或從陰平小道偷襲成都。

三十五年後的公元263年,鄧艾正是從沓中偷渡陰平直接端了蜀國的老巢成都,證明了諸葛亮的遠見。

基於以上考慮,諸葛亮制定了隴右戰略,則先取隴右,再圖關中的北伐戰略。那麼,如果採取子午谷奇謀,北伐能成功嗎?

子午道南北縱向,長約三百三十公里,北起陝西省長安縣西南秦嶺山中,南至石泉縣,橫穿終南山(秦嶺)。北方出口稱“子口”,南方出口稱“午口”。子午道是從漢中通往長安的最短路徑,谷內靠架設在懸崖峭壁上的棧道通行,非常險峻。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時,魏延就提出從子午道出兵直取長安的方案。《三國志·蜀書·劉彭廖李劉魏楊傳》中記載:

“延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長謂亮怯,嘆恨己才用之不盡。”

而在裴松之注《三國志·蜀書·劉彭廖李劉魏楊傳》的“魏略”中則做了比較詳細的描述:

夏侯楙為安西將軍,鎮長安,亮於南鄭與群下計議,延曰:“聞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無謀。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楙聞延奄至。比東方相合聚。”亮以為此縣危,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延計。

史料的記載說明了兩件事。第一,魏延的子午谷奇謀是要直取長安或潼關;第二,諸葛亮不同意此方案。

子午谷奇謀與諸葛亮的隴右戰略背道而馳,這是諸葛亮不用子午谷奇謀的直接原因。

隴右戰略是諸葛亮在通盤考慮了蜀國國力、隴右軍事地位後做出的戰略規劃,是蜀國的國策。而魏延是站在漢中太守的角度提出子午谷奇謀,他考慮的是如何打贏一場戰役,而沒有從戰略高度上去考慮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去打贏一場戰役。

子午谷奇謀之所以成為千古話題,是因為它未經過實踐檢驗,留下了懸念,而且,現在也無法回到三國時代去驗證。不過,我們可以透過歷史上與子午谷相關的案例進行比較,得出結論。

魏延在提出子午谷奇謀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如韓信故事”,指的是韓信當年從漢中暗渡陳倉平定漢中的事。

漢元年七月,齊王田榮叛亂,項王率軍北上討伐。劉邦及韓信決定趁此機會攻佔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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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首先派兵佯攻祁山,同時又大張旗鼓地安排幾百個士兵去維修子午谷上的棧道,成功誤導了漢中主將章邯。章邯將主要防守兵力放在祁山及子午谷方向。此時,韓信卻率主力部隊迅速透過陳倉道進入關中,成功佔領陳倉、雍城,章邯被迫自殺,漢軍平定三秦之地。

由上可知,韓信是透過陳倉道進入漢中,而魏延的子午谷奇謀要走的是子午道。另外,劉邦、韓信出漢中後就沒打算要回來,他們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用考慮退路的問題,因此全力出擊。但是,諸葛亮北伐還要考慮後方的安全及退路——必須確保益州的安全,所以,不能全力出擊。

再者,韓信佯攻祁山方向的兵力,實際上是為了防守隴右的敵人,這與諸葛亮的隴右戰略,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以“如韓信故事”與“子午谷奇謀”沒有可比性,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戰術。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東晉權臣桓溫第一次北伐前秦。他派遣梁州刺史司馬勳從漢中出子午道進軍關中,結果被前秦丞相苻雄率七千騎兵在子午道擊敗。《晉書》中記載:

後桓溫伐關中,命勳出子午道,而為苻雄所敗,退屯於女媧堡。

公元230年(太和四年),曹真接替曹休任大司馬。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多次上書曹叡,建議先發制人出兵攻打蜀漢。

當年八月,曹真兵分三路出發伐蜀。他親自率領一軍從子午道進入漢中。結果因為子午道艱險難走,又碰上大雨連綿,棧道被雨水沖壞,只好一邊安排維修壞棧道一邊行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走了一半路程,無奈只好退兵。在《三國志》中有記載:

真以八月髮長安,從子午道南入。司馬宣王溯漢水,當會南鄭。諸軍或從斜谷道,或從武威入。會大霖雨三十餘日,或棧道斷絕,詔真還軍。

漢元年二月,被項羽被封為漢王的劉邦,倒是從關中成功透過子午道進入漢中。不過,倒不是因為劉邦厲害,而是因為子午道出入口都無防軍。

歷史上在子午道發生軍事行動的案例不多,這或許與子穀道過於險峻有關。從僅有的幾個案例看,只要子午道的出口有兵力防守,還沒有出現過成功的軍事行動案例。對於子午谷奇謀是否會成功的問題,相信在看了以上的案例後,每個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