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這裡是腦子寄存處,統統放進來( )。
1991年,農曆十月。
一個北方地區較大的村莊,伏牛村。
從村子後面的高山上俯瞰下去,整個村子的大致輪廓,就像是一頭匍匐在地的老黃牛,因此而得名伏牛村。
這個村子不小,民房院落稀稀拉拉的綿延好幾公里。
正午時分,村醫徐明海家很是熱鬧,今天是他媳婦杜月梅臨盆的日子到了,待產的房間窗簾緊閉。
裡面傳來杜月梅痛苦的悶哼聲,以及接生婆吩咐同村兩個婦女注意各種事項的聲音,很顯然,屋內屋外的人們都不是很輕鬆。
徐明海則是焦急的抽著捲菸,在門外來回踱著步子,額頭上全是浸出的冷汗,腮幫子咬的都鼓了起來。
腳下的地面上,散落著很多抽剩下的菸屁股,快四十的人了,終於要有自已的孩子,也算是老來得子,不激動和擔憂,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他身為村醫給人瞧病,這些年之間也見識過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瞬間,心裡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人這生物就是如此,不管你是多麼的有見識,有多少的社會閱歷,當自已的至親至愛之人,正在經歷生死瞬間的時候,所有的理性和沉穩的心態,都會瞬間變得凌亂異常。
“唉,求祖宗保佑啊,一定保佑我媳婦和孩子平平安安的,順順當當的,求求你了。”
或許是徐明海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從來不信鬼神的他,此刻也破天荒的嘴中喃喃自語的求祖宗保佑。
杜月梅懷胎十月,從那乾癟的肚子上看去,孩子體格並不會太大。
徐明海自已也透過觸診確認過,胎位都是很正的,並沒有胎位不正的情況。
但真正到了臨產的時候,硬是折騰了快兩個小時了,孩子也不見順利的出生。
各種不安的恐懼席捲了徐明海的全身,讓他脊背發涼。
就在他心中胡思亂想之間。
幾聲清脆的嬰兒啼哭之聲,連綿不絕的從產房內傳了出來。
這幾聲嬰兒的啼哭,聽在徐明海的耳朵裡,彷彿天籟之音,叫他提到了嗓門處的心臟,穩穩的落回到胸腔當中。
沒過多久,接生婆用毯子包裹著小嬰兒走了出來。
已經是滿頭大汗:“哎呦我滴媽呀,這下可把我這一身老骨頭折騰夠嗆,徐大夫,恭喜你啦,是個帶把兒的,哈哈哈。”
徐明海顯然是還沉浸在剛剛的胡思亂想之中,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接過襁褓中的孩子,看了看。
感受到手中的重量,精神這才完全回到了現實世界。
趕緊說道:“真是謝謝李婆婆了,我媳婦兒好著呢吧?”
他說著就順勢要推開產房的門進去,卻被李婆婆攔了下來:“哎?你這是幹啥呀,瞅一眼孩子就得了,你媳婦兒有點兒脫力,其他都好著呢,產婦現在虛弱著呢,不能見著涼風。等晚上情況好一些你再進去,成不?”
徐明海將懷裡的孩子遞給李婆婆,尷尬的撓著後腦勺:“呵呵,瞧我這是咋了,身為大夫,這點兒道理都給忘了,我這就熬些黨參老母雞湯去,給大家夥兒都補一補身體,真是辛苦了各位。”
李婆婆則是並沒有取笑徐明海的意思,慈祥的笑了笑說道:“你的心情都能理解,關心則亂嘛,這兒有我們看著呢,你就放心吧。”
說完,抱著孩子又回到了產房裡,處理後續的事情。
短時間內體驗了一把大起大落的心情,徐明海嘴角帶著難以壓制的笑容跑出房門,想準備一下食材犒勞眾人。
卻不料剛一出門,就一頭撞在了他的父親徐成鼎的身上,彷彿撞到了一堵牆上,被彈了回來倒退兩步才站定。
徐成鼎老人,帶著一個老式墨鏡,中等身材體格消瘦,滿頭銀髮,卻渾身散發著硬朗的氣息。
他有些不悅的訓斥道:“瞅瞅你這毛躁的樣子,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穩重一點兒?”
徐明海對自已父親的訓斥絲毫沒有聽進去,卻一臉激動的叫道:“爸,我有兒子啦,哈哈哈,您老當爺爺啦。”
徐成鼎顯然也很高興,但那一絲絲笑容,只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閃而逝。
直接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包著的東西遞給徐明海說道:“知道了,這是我從後山上採到的人參,雖說不是天材地寶,也比你那藥匣子裡的藥材強,拿去燉了給兒媳婦補補身體吧。”
徐明海接過父親遞過來的人參,道了聲謝謝,就要去院子裡抓老母雞,絲毫沒有察覺到徐成鼎臉上的擔憂之色。
他剛走出兩步,就聽見徐成鼎說道:“等你忙活完了,過來找我,我有事兒跟你說。”
徐明海頭也不回的應承著忙活去了。
這個院子裡,正房,是四間磚瓦房,一間是徐明海給村裡的病人打針輸液,配藥的地方,其他三間房子則是一家人生活用。
磚瓦房的旁邊,坐西朝東還有三間土坯房,這是徐家好幾代人生活的老房子,徐成鼎老人住不習慣新房子,一直住在老房子裡。
快到傍晚時分,徐明海這才忙活完,此時的他已經從興奮的狀態下平靜了下來。
推開老房子的門走進去,被濃濃的焊煙味兒嗆得咳嗽了幾聲。
來到了裡間,看到徐成鼎正斜倚在炕上,抽著菸袋鍋子,小炕桌上放著一個搪瓷缸,喝著茶。
他坐到炕沿上,說道:“爸,飯做好了,咱去吃飯。”
徐成鼎深深吸了一口菸嘴,讓那濃烈辛辣的煙霧在肺部迴圈了一圈這才緩緩吐了出來。
一臉愁容的說道:“唉,你自已吃吧,我現在可沒那心情吃進去東西。”
“爸你這是咋的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您咋一臉愁容呢?”徐明海不明所以,不解的問道。
徐成鼎伸出右手,掐指算了起來,幾分鐘後這才停下繼續說道:“錯不了的,這麼簡單的事兒,老頭子我硬是反覆算了一下午,或許這就叫自欺欺人吧,唉,有了孫子我也想高興,可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啊。”
徐明海更是一臉茫然:“爸,有啥話你就直說了唄,能不能不七繞八拐的兜圈子啊。”
徐成鼎將菸袋鍋子在炕簷下重重的磕了幾下。
聲音略顯沙啞的說道:“這孩子生的不是時候啊,據我推算,他這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全陰命格,按命理來講,最多活不過十八歲呀,就算是僥倖活下來,這一生也是多災多難的,真是難啊。”
徐明海剛剛平靜的臉,馬上變的有些難看起來,他很想發火反駁,但說這樣的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已的父親。
於是他強壓心中的火氣說道:“爸,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又想搞你那老一套的東西出來?我勸您還是少說這些話吧,就因為這個,您老遭了多少的罪忘了嗎?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怕。”
徐明海還想說些什麼,但他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已的話有些說過頭了。
當下便改了話題說道:“對不住了爸,我也不是有意提這陳年往事,咱們徐家一直都是一脈單傳,每一代都是獨苗一個,您現在是當爺爺的人了,好歹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徐成鼎也深深嘆了口氣:“嗯,我這小孫兒啊,既然佔盡了全陰命格,名字就取個單字坤吧。”
“徐坤?”
“這坤字,有什麼講究嗎?”徐明海來了興趣,追問道。
徐成鼎笑了笑:“呵呵,既然你從心底裡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你也是學過中醫的人,應該明白陰陽學說吧。”
見自已兒子點頭表示理解,繼續說道:“乾為天,為陽,坤為地,為陰,取名坤字,正好能夠剋制一下他的全陰命格呀。”
徐明海也笑了,反駁道:“爸,就算是像您說的,孩子是什麼...全陰命格,那為什麼不取名叫徐乾呢,那這樣帶陽屬性的名字,不是能夠更好的剋制陰性嗎?”
“你懂個屁,別以為在縣醫院學了兩年,就覺得自已是號人物了,你還差的遠呢,取名坤字,就是要陰上加陰,你聽過物極必反這個詞兒沒?凡事到了極限,就會來個徹底的大逆轉的,要不然在如此命格面前,你就是取十八個帶陽屬性名字,也都是扯淡。”
見自已父親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徐明海也辯駁不過,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
“行吧,那就按您說的,就叫這個名字了,人是鐵飯是鋼,爸,再怎麼著也得吃飯不是,現在我得照顧著月梅和孩子,您得吃好喝好了不能出啥事情啊,要不然我這兩頭都顧不上啦。”
徐成鼎道出了心中的鬱悶,也感覺舒緩了許多,站起身說道:“明海你說的對啊,什麼命不命的,活好當下的日子就是正道啊,走,先去吃飯,再看看我寶貝孫子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