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滿頭灰白、亂糟糟頭髮的老者緩步走來。
他的鬍子短硬且呈八字形,棕褐色的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窩中。
那束該好好整理的頭髮顯得亂七八糟,以至於頭上的髮髻歪斜不堪,顯得有些滑稽。
一位面板白皙的年輕男子向老者鞠躬行禮,並稱呼其為伯父,隨後安靜地退到老者身後,顯然心中仍有些憤憤不平。
老者則抱拳向對方致意,自我介紹道:“我是張靈,見過吳百戶。”
吳邪微笑著回禮,同樣抱拳,謙遜地說:“不敢當!不敢當!”
張靈輕輕抿唇,思索片刻後緩緩開口:“吳百戶,查案歸查案,我們所做的生意雖算不上光鮮亮麗,但我們都是安分守已的好人。”
“你一進門就亮出刀子,把客人都嚇跑了,這麼做實在說不過去啊。”
“當然,我不是要指責你,更沒資格指責你,我只是想傾訴一下委屈。畢竟,這麼多人都是靠這個飄香坊維持生活的。”
吳邪似乎接受了教訓,點頭表示歉意。
“我一時衝動,一時衝動!但也不能全怪我吧?大家都說顧客就是衣食父母,你們飄香坊卻仗勢欺人啊!”
“我剛進門,還沒說話呢,就跳出個不知哪裡來的傢伙對我狂吠。我說鷹郎衛正在查案,請無關人士迴避,結果他們都當我是在放屁!換做您,您會不會生氣?嗯?”
張靈微微轉頭瞥了一眼仍在飄香坊門口癱坐著的小廝,下令道:“伯言,把他扔進河裡,以後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那位白淨男子本想爭辯幾句,但在老者嚴厲的目光逼迫下,只能悶聲離去。
吳邪臉上帶著微笑,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張靈,讚歎道:“果然是老爺子懂事兒啊!做事既體面又有原則,值得學習!”
張靈揹著手,面無表情地回應:“吳百戶,我給你留足了面子,那我的面子又該怎麼辦呢?”
吳邪咬牙吸了一口氣,眨眼驚訝地道:“都說‘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老爺子您的膽量……可真是不小啊!”
張靈注視著吳邪,慢慢說道:“年輕人要學會控制自已的脾氣,太過暴躁只會給自已帶來麻煩。”
稍作停頓後,他又嘆了口氣。
“今天的事情就過去了吧,只希望吳百戶下次再來時,千萬不要像今天這樣行事了。還有……您剛才的話是否當真?”
吳邪之前曾提及,他認為秀秀可能與冀州糧稅船失蹤案有關。
真的嗎?
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
對此並未給出回答,吳邪走進屋內,迅速割斷了掛在屍體上的白綾,將其放下並檢查脖子。
即使他並非專業的驗屍官,也能看出被人勒死和自殺上吊在死亡方式上有明顯的區別。
張靈並未跟進屋內,而是在外面嘆息道:“真是造孽啊!又一條人命沒了。”
看到吳邪抬起了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接著說:“幹我們這行的,要麼小時候就被賣到這裡,要麼是犯人的家屬,大家都是簽過契約的,註定了這輩子都要在這裡服務。”
無錯書吧“有的人看得開,過得挺滋潤;有的人看不開,只能痛苦掙扎。”
“就像秀秀那樣,自從周百戶去世之後,她就茶飯不思,一天比一天消瘦,只是沒想到……她會選擇輕生這條路啊!”
吳邪低頭沉默,臉色毫無波動。
過了很久。
吳邪站了起來,把段秀秀的身體扛在肩頭,說道:“這次的事情我做得太冒失了,等這件事情解決了,我一定設宴賠禮道歉,希望老先生您別責怪我!告辭!”
說完,吳邪邁開大步離開了。
這時,一個面板白皙的男子望著吳邪乘船離去的背影,問道:“就這樣讓他走了嗎?”
張靈瞥了眼這位白淨男子,反問道:“你想怎麼樣?嗯?給我老實點!”
聽了這話,白淨男子脖子縮了縮,悶悶地沒再說話。
順著水流一路來到了滎陽鷹郎衛的一個百戶所,此時吳邪的臉色依然陰鬱。
“秀秀的頸骨錯位,指甲裡有皮屑,身體上有淤青,顯然曾經發生過搏鬥,所以其並非自殺,而是他殺!”
“當週林被翟玲殺害時,假如他嘴裡所說的真是“恩將仇報”這四個字,那麼,他究竟做了什麼呢?他又曾對誰施以恩惠?”
“周林剛死,緊接著秀秀就被滅口,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
“最關鍵的問題是——周林相貌粗獷,是個粗魯的鄉野之人,為什麼像段秀秀這樣青樓的頭牌女子會對周林動情呢?還有,他的續絃夫人……好白菜怎麼都被豬給拱了,還有沒有天理啊?”
這些疑問一一在吳邪心中掠過,令他大惑不解。
當然……他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已其實很嫉妒周林的。
吳邪手上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周林的死與冀州糧稅船失蹤案有關。
儘管他一直這樣說。
他只是有一種直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使他不自主地將這兩件事關聯起來。
走進百戶所內,吳邪將秀秀的身體放下,轉念之間,決定前往周林家中檢視。
剛走到百戶所門口,只見小太監曼寧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曼公公……你怎麼這樣?”
吳邪驚訝地問了一句。
小太監曼寧低頭沮喪地說:“咱們今天看見一個姑娘,穿的衣服真好看哪!”
吳邪:“……”
我去!你丫跟我開玩笑呢吧?就為了這個?
感到無比無奈,吳邪又問:“那你今天……就沒發現點別的線索?”
小太監曼寧扳著手指,仰起頭,眨巴了好半天眼睛,似乎有些得意,十分肯定地說:“沒有。”
吳邪:“……”
這傢伙竟然厚顏無恥地承認了!果然是自已判斷得對,這貨也太不可靠了吧!
吳邪捂著腦門蹲在門檻上,連連搖頭嘆息。
突然,小太監曼寧看到了秀秀的身體,用手捂住口鼻走近。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從懷裡掏出一條絲巾纏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地碰觸了一下秀秀的頸部,接著厭惡地把絲巾扔掉。
“你這是殘忍地毀人容貌啊!爽完之後還要殺人滅口?這是什麼畜生變的啊!”
吳邪皺眉裂齒,真想一頭撞牆。
小太監曼寧咯咯笑了起來,說道:“跟你鬧著玩呢,這個女人死了有兩個多小時了!看起來兇手的手法並不高明,處理得不夠乾淨利落。後來還故意偽裝成上吊的樣子,我說得沒錯吧?”
嘿!不得不承認,小太監曼寧這一手,讓吳邪驚訝不已。
思索片刻,吳邪說道:“既然確定她是被人殺害的,那……我還是得去周林家裡瞧瞧。”
小太監曼寧倚在大堂的門框上,慵懶地說道:“要去你自已去,我才不去呢。該歇歇了,忙活了一整天,我都快累死了!”
可其突然語調一變,充滿了不屑的意味,小太監曼寧慢條斯理地補了句。
“趴在寡婦牆頭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聽到這番話,已經走遠的吳邪腳下差點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