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個路口停下。
“主子,奴才去了......您千萬珍重自身,等奴才回來伺候您!”
小林子抹了抹眼淚,隨即在地上邦邦扣了三個響頭,轉身騎備馬而去。
柳映溪看著小林子瘦弱的身影,突然含淚大喊,
“小林子,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小林子一邊轉身揮手一邊含淚向前。
誰也不知道未來何時會來,也許哪一次不經意的告別就成了永別。
馬車調轉方向,向著大將軍府奔去。
柳映溪前腳邁進將軍府就聽見府內哭聲一片,氣氛十分壓抑沉重。
突然,一個孩童跌跌撞撞碰在柳映溪腿上,隨即一個屁墩坐了下去,他不僅沒有哭,反而順手撿起地上的藥材渣子吃了進去。
柳映溪看著孩童圓溜溜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樑,這簡直就是哥哥的縮小版。
她趕緊奪過孩童嘴裡的藥草棍,輕輕將其抱起。
“姑姑。”
這孩童看到柳映溪第一眼竟然咿呀喊了出來,驚得柳映溪怔怔地看著他。
“你叫我什麼?”
“姑姑,姑姑......”孩童開心地笑著。
柳映溪在這一刻瞬間明白了何為血緣,含著熱淚將孩童緊緊抱在懷裡。
她抱著孩子走進前廳,往日氣派喧譁的前廳空無一人,轉身又來到後院,只見眾人匆匆忙忙都在忙碌。
一個奴婢見柳映溪,急忙吩咐眾人行禮,
“給皇貴妃請安,皇貴妃千歲千千歲。”
“平身,你是何人?”柳映溪話音剛落,懷中的孩童指著跪在地上的奴婢笑道,
“語兒。”
柳映溪不禁感嘆這個劉亦麒竟然如此聰慧,不過也是,她的孃親是堂堂一國公主,爹爹是智勇雙全最年輕的大將軍王。
柳映溪一邊抱著劉亦麒走向父親寢殿一邊語氣凝重,
“......父親母親可好?”
“回皇貴妃,老爺怕是......老爺病勢越加沉重,夫人得知老爺病重後也一病不起,至今仍在昏迷,墨麒公主夜以繼日照顧在側。”
“你們照顧好小世子,家中不能亂,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將今日當值的守衛重罰,大家各司其職,這天塌不下來。”柳映溪厲聲呵斥,
“照顧小世子的奶孃呢?”
“回皇妃......”語兒不禁被皇妃氣勢所震懾,
“桂姨娘可能有事出去了,奴婢即刻吩咐人去找。”
“不必了,即刻將此人逐出將軍府。”柳映溪目光狠辣,
“照顧不好小世子私自離職,追加五十大板。”
“皇貴妃,二十大板便皮開肉綻,桂姨娘是公主的奶孃,如今年事已高,若是五十大板打死了人......”語兒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柳映溪冷笑一聲,雙眸冰冷刺骨,
“怎麼?本宮殺人,需要和你解釋嗎?”
語兒嚇得渾身顫抖,她當然清楚眼前的皇貴妃備受恩寵,就是皇后都要禮讓她三分。
“是......奴婢即刻就去。”隨即哆哆嗦嗦爬起來退了出去。
“你們都退下吧,做好了事情無功,但是若做錯了事情,大將軍府從今以後不養閒人,若是誰還想步桂姨娘的後塵,儘管拿全家的性命來賭。”
眾人聞言紛紛噤聲,他們沒想到萬千寵愛的皇貴妃竟然如此狠辣。
人人都道皇貴妃待人溫和謙虛有禮,不料對待下人竟毫不留情。
推開門,柳映溪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
墨麒正在親自給柳思緲擦臉,她弓著身子一會兒熟練地涮洗手帕,一會兒將爹爹的被子輕輕掖好,聽到開門聲頭也不回地問道。
“語兒,你們即刻將藥端過來,對了,把孃的藥熱好了嗎?”
“孃親!”懷中的劉亦麒張著小手求抱抱。
墨麒繼續忙碌著,
“麒兒乖,孃親現在很忙,你自已出去玩好不好?”
“墨麒。”柳映溪聲音哽咽道。
墨麒聞聲轉過頭,曾經光彩照人的公主如今滿臉憔悴,似乎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皇貴妃......”墨麒呆呆地站在原地。
“哪裡是什麼皇貴妃,我是你小姑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墨麒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見狀立即將小世子抱了出去,出門前柳映溪呵斥道,
“吩咐人看好小世子,下不為例。”
“是。”小太監抱過劉亦麒躬身行禮,剛出門不久就聽見了劉亦麒的哭聲,
“孃親,嗚嗚......我要孃親。”
柳映溪接過墨麒手中的手帕坐在床邊,“爹爹如何?”
“太醫說......”墨麒突然掩面痛哭,“不過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柳映溪見爹爹形容枯槁,嘴唇發紫,昏迷之中嘴唇微動。
“爹爹,是我,映溪回來看你了......”柳映溪聲淚俱下。
柳思緲似乎很想努力睜開眼睛卻最終只是微微轉了轉頭,隨即一顆淚緩緩涔出,他嘴唇顫抖,似乎想說什麼話。
“爹爹,您要說什麼?女兒在聽。”
柳思緲掙扎許久,柳映溪趴在耳邊總算聽清了兩個字,
“夫人......”
“趕緊命人將母親帶來。”
“映溪,娘她至今昏迷不醒啊......”墨麒哭的雙眼紅腫。
“那就抬過來,快。”柳映溪咬著牙道。
很快下人用軟椅將老婦人抬出來放在床邊,柳映溪將爹孃的手放在一起,
“爹,娘來看你了!”
“娘,您現在正握著爹爹的手......”
再見孃親已然老態龍鍾,上次明明比自已還健碩。
柳思緲聞言手動了動,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福晉的手,眼中淚水決堤一般滾落,嘴角抽動卻露出些許笑意。
隨即撒手人寰。
福晉也隨之身子從軟椅上滑了下去,沒了呼吸。
“爹!娘!”柳映溪絕望地喊道,墨麒跪在床前亦痛哭流涕。
次日,金碧輝煌的將軍府被潔白的素縞包圍,到處都是痛哭的聲音,還有聞聲趕來弔唁的朝中重臣。
靈堂之上柳映溪沉默不語,眼淚卻止不住地簌簌流淌。
“老哥啊,你如今去了,叫老弟如何是好啊......”一位朝中老將哭訴。
“國丈啊,你生前是何等榮耀,如今塵歸塵土歸土全部煙消雲散。”另一大臣似乎痛哭流涕。
柳映溪無暇顧及誰是真的悲痛誰是逢場作戲,她只是怔怔地看著牌位,總覺得一切恍如一場夢。
自已明明還是一個幼小的孩童,似乎明明父母還很健康,明明才在一起吃過飯不久......
她緩緩走向棺材輕撫,“娘,爹,你們恩愛相守了一輩子,如今拋下女兒......來世我們還做一家人好不好,娘,爹......”
柳映溪跪在棺前慟哭,宛如一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此後在這世間,她便再也沒有家了,再也沒有爹孃可喊,再也沒有熱乎的飯菜,再也沒有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