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溫軟軟心底一跳，挑了個眉，問道。
“攤牌什麼了？”
“我跟我媽說了。我和你回到了S市，我們住在一起，而且，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孫佳佳滿眼懇切地看著溫軟軟，想從對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動容。
可溫軟軟聽完這話，卻面不改色，只是垂著眸，不發一言。
孫佳佳心裡著急了起來，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軟軟，我，我回家以後跟我媽大吵了一架。她還扇了我一巴掌，我直接從家裡搬了出來。軟軟，你能原諒我嗎？我現在都無處可去了。”
溫軟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兩個月前，她跟孫佳佳在附近城市旅行。這是兩人工作之後，第一次出去旅行。但原本計劃四天的旅行，卻在第一晚被孫母的一通電話結束了。
就僅僅是因為，她媽媽家的熱水器水管壞了，要讓她回家修。
孫佳佳會修什麼水管，何況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但孫佳佳執意就要回家，兩人在酒店吵了起來，最後孫佳佳一氣之下，收拾行李，把溫軟軟一個人留在了酒店，連夜飛回了家。
溫軟軟不敢一個人住，甚至有時候洗澡都需要外面有人陪著，這件事人盡皆知。但孫佳佳依然不管不顧地把溫軟軟一個人扔在了酒店。
這不是第一次了。
儘管是在B市工作，孫母每個月都有不同的理由讓孫佳佳回家。就算溫軟軟生了病，就算溫軟軟央求著，孫佳佳每個月都會風雨無阻地從B市花著幾百的路費回到S市，去照顧她的媽媽。
想到這裡，溫軟軟壓下心底的苦澀，凝視著孫佳佳說道。
“孫佳佳，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句話好似有千斤重，孫佳佳的脊背一瞬間彎曲了起來，她滿臉痛苦道。
“軟軟，你為什麼不聽聽我的解釋呢？我知道，我當時一時著急衝動，就把你一個人留在了酒店。可是你知道我媽什麼樣啊。她一直不同意我們的關係，如果我不順著她一點，她又怎麼能同意呢？”
“你知道我害怕一個人住酒店。”溫軟軟低聲說。
“可我讓你和我一起走了啊，你不同意。”孫佳佳探過身子，急迫地說。這時，正好服務生端來了咖啡，孫佳佳說了句“謝謝”後，又疾聲說：“軟軟，我沒有想留你一個人，我想帶你一起走，可你就是不同意。我也沒辦法，我爸也拿我媽沒辦法，我要再不回去，我媽又得發瘋，全家上下都得雞飛狗跳。”
溫軟軟看著眼前的咖啡，沉默不語。
“軟軟...我也是不想讓我媽覺得，我是因為你，才不回家的。我不想讓她找你麻煩啊......”
“可是，你不覺得你媽真的很有問題嗎？”
溫軟軟攪著咖啡，垂眸問道。
孫佳佳聞言，雙手胡亂地抓著自已的頭髮，神色頹唐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媽有問題。可是我拿我媽也沒有辦法...我一直都想脫離這個家庭啊。”
溫軟軟抬眸，神色複雜地看著孫佳佳，溫軟軟內心難過到連舌尖都泛起陣陣苦澀。
溫軟軟和孫佳佳算是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學起就是同學。孫佳佳對溫軟軟很好，也曾在高中隱晦地追求過溫軟軟。但溫軟軟不太懂這種感情，精力又全在學業上，她只把孫佳佳當成了好朋友。直到兩人上了大學，又都在同一個城市，孫佳佳向溫軟軟告白了。
溫軟軟雖然很意外，但面對知根知底，又一直對自已很好的孫佳佳，她也欣然答應了這份感情。
那時候的孫佳佳還有點痞，目光灼灼的，說話也鏗鏘有力，有種什麼也打敗不了她的安全感。
但孫佳佳也有深深的苦悶。
從孫佳佳出生起，她的所有親戚長輩們都說，她的出生是為了伺候孫母，討她開心的。但自從孫佳佳的姥爺去世以後，孫母逐漸變得偏激起來，經常無緣無故地打罵孫父和孫佳佳，打罵後，又會找孫佳佳賣慘道歉。孫佳佳想過反抗孫母的桎梏，但全家人都把她捆綁在了道德高地上。
在某一個夜晚，孫佳佳對自已說：“我不喜歡這個家庭，我想要自由，想脫離我媽的折磨。”
溫軟軟喜歡她，也想幫她。
就這麼幫了7年。
看著此時一臉頹廢，依舊深陷在孫母桎梏裡的孫佳佳，溫軟軟感覺苦澀蔓延到了全身。
與這個人在一起的7年裡，有苦澀，但亦有歡喜。
這份感情始終是沉甸甸的。
“軟軟，我為了你，當初也不顧我媽的反對，就跟你去了B市。我媽也只是這兩天頻繁找我，她年紀也大了啊...你不也是因為父母所以想回到S市的嗎？軟軟，軟軟”孫佳佳不斷叫著溫軟軟的名字，想要喚醒她的同情，“你看我們那些結了婚的同事不也一樣嗎？週六日都會回去看一眼父母。我平時都在陪你啊，軟軟。我們回S市以後，我也沒找工作，就是想彌補你，想多陪陪你...軟軟，我的這些努力你都看不見嗎？”
溫軟軟咬了咬下唇，看著乞求似的孫佳佳，她心裡終究是不忍了起來。
“我們在一起七年了。軟軟，你真的這麼狠心嗎？”
孫佳佳說著，她把雙手探到溫軟軟的面前，無辜又迫切地看著溫軟軟。
“軟軟，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真的很愛你，這兩個月，我每天過得都很煎熬。我跟我媽徹底攤牌了，我從家裡出來了，現在住在朋友家裡。我想了很久，我真的放不下你，軟軟。你相信我好嗎？你記得我老舅說要給我買房子付首付嗎？他前幾天找我了，我也剛找了個工作，我馬上就能給你個家了。軟軟，這不是我們的心願嗎？我給你個家，我從我家脫離出來，再也沒有那些煩心事。”
溫軟軟深深地看著孫佳佳，咬緊的下唇，最終變成了一個長長的嘆息。
“我知道了，我再考慮一下。你今天就是為了這個來找我的嗎？”
孫佳佳頓了頓，接著一陣狂喜浮現在她的臉上。
“你願意給我機會了，是不是？是不是？沒事，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我們可以重新再來一次。”
孫佳佳激動地連手都在顫抖，看著開心到不知所措的孫佳佳，溫軟軟的眼底也不禁浮起一絲暖意。
“哦，對，就是這個房子的事。軟軟，我現在聽你說你願意再考慮一下，我更有動力去買這個房子了，畢竟這會是我們以後一起住的房子。”孫佳佳說到這裡，頹廢也一掃而淨，她笑著說，“你很懂風水，我就想讓你跟我一起找找房子。我怕買到不好的嘛。”
溫軟軟點了頭，應下了這件事。
而之後的兩個月裡，孫佳佳也拿著買房的名義，經常拿著圖紙來溫軟軟家裡。溫軟軟雖然沒有名義上答應和孫佳佳複合，但對孫佳佳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
對於兩人感情的事情，曲夢楠也無權插手，她只希望，這一次孫佳佳是真心實意的。
到了下半年，疫情肆起，孫佳佳又再一次來找溫軟軟看房子時，卻毫無徵兆地被封在了溫軟軟家的小區裡。
孫佳佳跟單位請了假，雖然被封在了溫軟軟家裡，但孫佳佳更加開心了，溫軟軟最近明顯有複合的意向，只差臨門一腳了。
又一個深夜，三人正在玩著麻將，孫佳佳的手機來了電話，上面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孫佳佳深吸了口氣，接起了電話。
“你為什麼不回家？”
剛接通，就是孫母的一聲尖銳的質問。
孫佳佳瞥了一眼溫軟軟，只見對方只是看著牌，默不作聲。孫佳佳皺起了眉，語氣不善地說：“媽，我不是說了嗎，沒什麼事就不要......”
“你是不是在溫軟軟家裡？！”這話一出，孫佳佳屏住了呼吸。
知女莫如母，孫母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小犢子一定是在陽奉陰違，她現在就在溫軟軟的家裡。
什麼已經分手了，孫母接下來就是一通鋪天蓋地的責罵。
“你這個不孝女！你知不知道你姥姥病了？！你現在快給我滾回來，帶你姥去醫院！”
孫佳佳的電話聲音很大，深夜的客廳又很寂靜，曲夢楠和溫軟軟都能聽見孫母的話。
溫軟軟這時才抬眸看了眼孫佳佳，烏黑的眸子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孫佳佳抿住了嘴。
人已年邁，身體固然就會有許多問題。孫佳佳的姥姥其實不用住院，但孫母常用這個理由讓孫佳佳回家，帶姥姥住院陪護。
孫佳佳看著溫軟軟，艱難地說：“媽...我現在被封在小區裡了。”
“好你個孫佳佳，我生你有什麼用？”孫母尖銳的嗓音穿透了手機，“當初我就該把你掐死在肚子裡。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要來晚了就見不到你姥姥最後一面了！”
說著，孫母好像就把手機給了她姥姥。
“佳佳啊...姥姥真的病了。你不來，就真的看不見姥姥最後一面了啊。你不能這麼不孝啊。”
孫佳佳姥姥的聲音算不上氣若游絲，畢竟孫佳佳姥姥的聲音在不開揚聲器的情況下，還能清清楚楚的傳進溫軟軟和曲夢楠的耳朵裡。
孫佳佳的臉一瞬間僵住了，神色開始遲疑了起來。
溫軟軟的呼吸一沉，手指摩挲著麻將牌，深深地看著孫佳佳。
這個強硬的理由，這個荒唐的場面，溫軟軟看了不下百次。
“孫佳佳，你要不來，你姥姥就沒了，你就是個白眼狼！不孝女！狗東西！”
孫母氣急敗壞地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孫佳佳看著黑下的螢幕，神色不定。
過了一會兒，孫佳佳喚了一聲溫軟軟，“軟軟......”，接著，她繞到了溫軟軟旁邊，柔聲說，“我就去這一趟，你看，我姥姥生病了，我得去接她們去醫院。”
“你不去，她們就去不了醫院了嗎？”
溫軟軟看著她，紅唇微啟，語氣冷冷淡淡。
孫佳佳被噎了一下，她耷拉下腦袋，說：“軟軟，我姥姥生病了......”
“你姥姥沒事。”
溫軟軟篤定道。
可是孫佳佳卻焦慮了起來：“軟軟，我就去這麼一次，就這麼一次，我要是不去，她們也會找上門啊。而且萬一我姥姥真的就是生病，要去醫院呢？他們也都身體不好啊，他們只有我，軟軟。”
“呵......”溫軟軟突地淡淡一笑，眼睛裡似是自嘲，又似是嘲諷對方一般，看著孫佳佳說，“孫佳佳，我確定你姥姥沒事。你忘了嗎？你媽每次都是這麼說，而哪一次你姥姥又真的病重了？”
“軟軟，你......”孫佳佳不可置信地看著溫軟軟。
可溫軟軟對此視若無睹，她繼續說：“孫佳佳，你沒有腦子嗎？如果你姥姥真的突發急病，你媽還能等你回家嗎？你爸是擺設嗎？他們身體是不好，但是著急的病不會叫救護車嗎？”
孫佳佳沉默了起來。
“現在小區封了，你也根本出不去。”
溫軟軟冷聲說。
可孫佳佳好似什麼也沒聽見，她僵著臉，直接拿起外套，就要出門。
溫軟軟的呼吸一凝，看著孫佳佳的背影，她脫口而出道。
“你不是想徹底脫離你的家庭嗎？你不是想讓我救你嗎？你今天出了這個門，我們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孫佳佳聞言停住了腳步，可下一秒，她轉過身，“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軟軟...我求求你了...”
說著，她衝溫軟軟磕了個頭。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孫佳佳每說一次，就給溫軟軟磕一個頭。
溫軟軟看著一邊磕頭，一邊求著自已的孫佳佳，她感覺自已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溫軟軟的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感覺全身徹骨的寒冷。
這一晚，溫軟軟陪著孫佳佳，在一旁冷眼看著她把整個小區的牆都爬了一遍。
最終孫佳佳也沒能翻過去。
看著垂頭喪氣，又不敢看自已的孫佳佳，溫軟軟想：
是自已太過殘忍，六親淡漠了吧？
溫軟軟覺得這一夜的風，吹得尤為刺骨寒冷。
孫母是瘋子，孫佳佳也是，可能自已也是。
孫佳佳是她的情劫。
溫軟軟想起6年前那個瘋子一樣的鬼說的話，她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幹這一行，總會經歷三關。
那孫佳佳也應該是她的情關吧，溫軟軟想，這多符合情關啊——因情所困，無可自拔。
可如今，又有誰來救自已呢？
等小區一解封，溫軟軟就把孫佳佳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