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夏擔心父親的情況,但是父親像是看不見她似的。
他牽著一團空氣回到了南邊村,臉上掛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
他在南邊村住了一段時間,每天除了挖地就是幹活,乾的特別拼命,蘇亦夏甚至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她找到了商行川叔叔,和徐磊叔叔來幫忙。
幾人都發現了蘇遠征的情況很不好,便想辦法將人送到了醫院去。
確實,他病了,得了阿爾茲海默症,只在自已的世界裡。
當蘇亦夏拿到報告的時候,感到不可置信,父親還年輕,怎麼會得這種病。
等到她從檢查室走出來,徐磊和商行川面面相覷,父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桐桐,我要做爸爸了。”
他高興得像是中了大獎,蘇亦夏捂著自已的嘴唇,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爸爸……”
無論她怎麼喊,他都不應他。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南邊村。
這件事蘇亦夏不敢告訴爺爺奶奶,他們歲數大了,受不得刺激。
爺爺奶奶都是很好的人,從未在她面前說過母親的任何不是,她們養大了曾經作為夏家天之驕女的母親,哪怕後來沒有得到過她的半句話,他們也沒有怨恨過她。
對他們來說,母親願意生下她,就是給他們最大的安慰了。
南邊村已經跟過去的南邊村不一樣了,父親待在他後來重新裝潢的老宅別墅裡,經常一個人。
偶然的一天,這件事被姑姑蘇青蓮知道了,與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姑姑找她聊了聊。
“亦夏,你爸得的可能是心病。”
“他看來是真的放心不下媽媽的死,可他怎麼沒有為我考慮過。”
“你爸很愛你媽,亦夏,你媽走後,是你爸爸照顧你一直長大的。”
“可是爸爸說。”
“我是幫了很多忙,可很多時候,還是你爸一個人。”
姑姑老早就離婚了,離婚的時候才三十多,後來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帶著小米姐姐長大。
後來小米姐姐畢業後,進入了父親的公司,現在已經成為了分公司的總經理。
因此,姑姑一直都很感謝父親。
姑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一輩子只愛過你媽一個女人他是最接受不了你媽去世的,他現在這個樣子……”
蘇亦夏擦了擦自已的眼淚,“那我該怎麼幫他?”
“幫什麼,陪著他演吧,觀察他心裡在想什麼,我們配合他就好了。”
“好。”
她與姑姑達成了一致,陪著爸爸演戲,姑姑不僅自已演,還叫來了好幾個幫手。
姑姑當惡人,當他發現父親給空氣做飯,對著空氣說話的時候,她便開始當惡人了。
她每當一次惡人,父親便會有所反應,很生氣的懟她。
連著一段時間,父親的表現越來越奇怪了,他有段時間,天天早起上山砍樹,砍來一堆木頭,默默地做搖籃。
他嘴裡說道,“亦夏要出生了,我沒有什麼能為桐桐做的……”
他還自制了杏幹,“桐桐吐得厲害,人都瘦了。”
他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在跟很多人說話似的,還一個人去縣裡買葡萄,買炒飯。
有一次更離譜,他說姑姑勾引了徐磊叔叔。
簡直離譜,太離譜了。
徐磊叔叔明明很早就娶了媳婦,娶的是父親公司的一個會計,孩子都跟她一般大了。
徐磊當時正好跟妻子站在一旁,聽得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經常扛著鋤頭去玫瑰基地,那邊旅客多,每天來的人絡繹不絕,拍照打卡,玫瑰基地成為了江城的必打卡的地點了。
可是父親看不到任何人了,他每天扛著鋤頭,早出晚歸,將本來完好的玫瑰損壞,重新種了一棵樹苗進去……
他有時候也會在玫瑰地裡發脾氣,罵身邊的人辦事情是不是沒有辦好。
這樣的生活,他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一天夜裡,他突然從玫瑰基地衝出去,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嘴裡一直喊著醫生的名字,說了許多話,問醫生該怎麼辦。
然後對著空蕩蕩的病床讓她再忍忍。
有一天,他拉著空氣去機場,說要去遲老。
遲老,也就是蘇亦夏的外祖父,已經去世了很多年了,據說當年父親發達後,想過讓遲老與母親相認,讓母親知道,她在世界上除了她以外,還有另一個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但是沒來得及,外祖父因病,去世了。
後來這件事,父親沒有再提了……
又持續了一段時間,蘇亦夏感覺父親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他已經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無法自拔了。
他經常會提到一些令她陌生的字眼,重生,上一世……研究……
蘇亦夏想,父親病中的世界,對他來說估計是一個令他非常愉快的世界,他才不願意走出來。
商行川站在蘇亦夏身旁,“你爸是心病,還是早點住院吧。”
“住院更糟糕怎麼辦?”
蘇亦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眼淚汪汪的看了一眼商行川,“商叔叔,我不知道我能為爸爸做什麼。”
他蹙著眉頭,心情沉重得不像話,“他早就瘋了。”
說罷,又看著蘇亦夏,“亦夏,你已經很努力了,好孩子,接下來的交給醫生。”
“可是爸爸……”
蘇遠征走在玫瑰地裡,明明是冬天,他卻看到面前的玫瑰開的很茂盛,玫瑰基地高檔酒店,最完善的設定,人來人往的人群,不遠處高聳入雲的摩天輪正在轉動……
身旁牽著的那隻手是空的。
他腦子一片空白。
明明他和桐桐還在過年,還在看煙花,明明是冬天,為什麼變成了夏天。
他感覺到自已一直在出汗,脫掉了身上厚厚的外套,艱難的喘氣。
他環繞著四處,全是人,全是不認識的人,所有人歡笑聲不止,拍照,吃零食,遊玩。
這是他的玫瑰地嗎?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孩走過來,“爸,你怎麼了?”
“你是誰啊?”
蘇遠征緊張起來,“你是誰,桐桐呢,亦夏呢。”
“爸爸,是我啊。”
蘇亦夏的眼淚奪眶而出,蘇遠征對上她那雙淺藍色的瞳孔,倒下了……
“爸爸!”
醫院,滴滴滴,蘇亦夏緊緊地抓著蘇遠征的手,“爸,我是亦夏呀,你別丟下我啊。”
男人艱難的呼吸著,商行川罵他,“蘇遠征,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沒出息,蘇遠征,你給我起來!”
“所有人都在陪著你演,你怎麼能說走就走,蘇遠征。”
“桐桐……”
男人伸手,好像看到了夏雨桐的臉,卻什麼都沒有抓住,手重重的落了下來。
——
冬天,玫瑰基地,新年。
煙花在天空中綻放,蘇遠征停下了腳步,他將蘇亦夏小朋友抱在手裡,與身旁的女人十指相扣。
“桐桐……”
“嗯?”
“他們說我病了,我明明沒有生病。”
夏雨桐踮起腳,在他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傻瓜,你本來就沒有生病呀,我摸摸……嗯,一點都不燙。”
男人抓著她的小手,親了一下,對懷裡的嬰兒說道,“亦夏,我們回家了亦夏,外面好冷是不是?”
夏雨桐挽著他的手,“我也覺得有點冷了,回家吧,蘇遠征。”
“嗯,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