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花影館總是有股歲月靜好的從容。
粉白色的指甲捏著銀箸夾了一塊茄子,入口便是濃郁的雞湯香味,雲舒慢慢咀嚼著。
廚房的婆子就站在門口,低著頭欲言又止,見茹語端著碟子進門,拉住她用眼神賣了慘。
茹語徑直走到大娘子身邊,放下碟子說“小廚房做了酸筍燜鴨肉,大娘子嚐嚐味道鮮不鮮。”
雲舒吃了一塊鴨肉,任憑面前滿是珍饈美食也將筷子放下不再用了。
茹語又問“要不要添進選單子裡,鍾媽媽今兒個也在正好就辦了。”
鍾婆子立即行禮,連聲應下“是啊,這點小事老奴還是辦的明白的。”
“但我瞧你是老了,辦事也糊塗了。”雲舒這話不怒自威,明明說的風輕雲淡卻讓人如墜冰窖。
鍾婆子的頭更低了。
雲舒也不廢話,連聲質問下來“難道你不知道沈氏管家是六爺同老夫人定下的?現下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你是打量著我年紀小不經事,縱著我違逆官人和長輩?”
鍾婆子叫苦連天起來“老奴不敢,只是原本每月廚房花銷都是夠用的,現下咱們院子裡多添了一位小娘,偏她花銷又大這才短了銀錢,來請大娘子示下。”
“你這是奉承著她卻來消遣我,看我不打你的嘴!”
茹語見勢不對,連忙遞上溼帕子伺候雲舒淨手。
鍾婆子忙道“老奴哪敢啊,老奴怎敢消遣主子,若不是沒了出路也不會求到大娘子跟前來,求大娘子可憐可憐老奴。”
雲舒接著端起茶盞漱口,掩嘴吐進白瓷痰盂中,這才說“對牌鑰匙都不在我手裡你卻還來問我,不是消遣是什麼?罷了,你只管往後面去找沈氏,少在這礙我的眼。”
茹語扶起鍾婆子,一路拉著她來到正屋外面,低聲說“鍾媽媽,你是府裡積年用老了的人,怎麼偏偏要來觸這個黴頭。”
鍾婆子一張臉皺的像是未開的菊花“姑娘是不知道,雪凝軒的那位只管花銷,蜜裡調油似的和六爺湊在一處,我這也是為難,姑娘行行好,再替我說兩句好話吧。”
茹語指了指正屋,低聲在她耳邊說“大娘子不是已經給你指了明路,大娘子到底不是狠心的人。”
她說完,便道內裡還有活計要做,就不送鍾婆子出門去了。
雲舒也正氣著,惹不起那個便來招惹她,真當自已是軟柿子了誰都能來捏上兩把,這些婆子都成了精了,也敢來試探她的底線。
茹語見她坐在圓凳上不說話,便知她心裡有氣,輕飄飄的說“這些女使婆子們最會拜高踩低欺軟怕硬,大娘子又不是不知。”
“哼,都是老狐狸,一個個人精兒似的,原本還知道忌憚些,現在是看我不管家了越發的沒規矩。”雲舒唾罵一句,繼而想著廚房先出了問題,看來接下來會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
“大娘子只管看著沈小娘的熱鬧,到底後院是她管著的,出了事管家權便該回到大娘子手裡了。”
聽著茹語話裡話外的興奮,雲舒只覺她還是太嫩,若是東院內宅真的亂了,她身為大娘子定是難辭其咎,多少都是要牽連上她的。
不過最大的錯處還是沈氏,雲霈不會看著沈氏受責罰不管,也該讓他知道她往裡面填了多少嫁妝錢。
鍾婆子走到院外,廚房的女使湊上前期盼著好訊息,她便低聲咒罵“都是一群小娼婦,兩個神仙鬥法偏要折騰死我們這群小鬼。”
“媽媽這是說的什麼話?”
“哼,當我老的糊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娘子讓我去找沈小娘麻煩是拿我當槍使呢,若是上頭髮難誰又能跑的了了。”
“媽媽,到底手裡銀錢不多了。”
鍾婆子推了她一把,教訓說“不多自有不多的花發,你跟著愁這個做什麼!還不快回去好好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摻和了。”
女使被推的一趔趄,撞入一個寬厚的胸膛之中,鍾婆子大聲罵道“撞了爺還不快起來,一個個的竟是連走路都不會了。”
雲霈的手扶在她腰間,女使瞬間紅了臉,退後一步道“都是奴婢的錯,請六爺責罰。”
話裡三分害怕,七分嬌軟,她們廚房做活的女使平日裡是見不到爺的,今日見到可不是要把握住了。
她也知道得了爺的青睞便一步登天,再不用在廚房裡做最末等的女使。
“你們是從花影館出來的?大娘子可用過晚飯了?”雲霈問。
鍾婆子道“是,老奴去時大娘子還在用,現下便不知了。”
雲霈抬步便走,鍾婆子見他走的遠了,伸手狠狠的掐了女使一把“你也是一個賤蹄子,還想當主子了,不好好想想後院哪個是能容人的,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不過六爺怎麼改了性子,來大娘子處安置了?
雲霈邁入院子,內裡還如往常一般安靜,院裡燈火只寥寥幾盞,花影館內倒是燈火通明。
進了花影館,茹語見六爺來了格外高興,特意提高了聲量“六爺安好。”
雲舒從圓凳上站起,道“官人怎麼來了?可用了晚飯?”見他搖頭,便對茹語說“找人將飯菜熱熱,伺候官人用飯。”
茹語只當雲舒高興壞了,說“飯菜都還沒涼呢,現在吃正好。”
雲霈坐在雲舒身旁,待茹語準備碗筷之際,閒話道“瑤姐兒被接回去養了?倒是留在你身邊也好。”
“瑤姐兒被平氏養的不錯,母女情深,強留她在我身邊是叫她恨我呢。”
雲霈認為她說得對,又沒話可說便只顧著吃飯。雲舒也不好離席,只得在旁作陪。
吃到酸筍燜鴨肉的時候,雲霈頗有滋味的多吃了兩口,問她“近日廚房的手藝越發的好了。”
雲舒心中偷笑,夥同著說“官人說的極對,廚房那邊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雲霈深深看了她一眼,入眼便是她帶著笑意的神色,越看越覺得是壞笑。
他自認這些年謹小慎微,察言觀色比旁人高出不少,卻也不懂他這個大娘子打的是什麼主意。
想來一個庶女有這樣的心思也遭過不少罪,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滋味,不過有菡月在中間橫著,他和這個續絃的大娘子到底不會一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