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休課日，四人昨晚喝多了酒，此時一個個還都躺在被窩裡。隨著門“咣噹”一聲被撞開，葉桑萌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扯著嗓子喊道：“你們是豬啊，都啥時候了，還睡著呢！”趙忍之閉著眼睛道：“今天又不上課，你火急火燎的幹嘛？快滾蛋，別打擾我們睡覺！”

葉桑萌走上前，一腳踹在他身上：“別不知好歹，小爺是奉命而來的！今天柳月愛去岐黃院拜師，爺爺讓我來叫你，都在等著呢。你去不去？”趙忍之聞言立刻清醒，忙道：“去去去！現在什麼時辰了？”“巳時都過半了！”“好，這就起！你先出去。”“我出去幹啥？”“廢話，本公子穿衣服！”

葉桑萌扮個鬼臉道：“你脫光了嗎？哈哈，我就不出去，偏要看你穿衣服！”趙忍之一本正經道：“男女授受不親，我要是被你看了，以後還能出去見人嗎？”葉桑萌一臉不屑道：“裝什麼裝，又不是沒一起睡過！”孫世建“啊”了一聲，驚奇道：“你們一起睡過？”趙忍之頭大不已：“啊，此睡非彼睡！那時不知道她是女孩兒，而且是和衣而臥，千萬不要誤會！”

孫世建哈哈笑道：“我不誤會。桑萌，別理他，來我床上睡會兒！”葉桑萌一步跳到他床上，對著他就是一頓狂踩：“睡睡睡，睡你個大頭鬼！就你這德性，哪配得上我顧姐姐！”孫世建慘叫不已：“老大，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我的被褥，都被你踩髒了。腳下留情，腳下留情！”

葉桑萌這才滿意，拍拍手又跳下床。然後戳戳錢和靖，搗搗和俊，把二人也搞得連連求饒。趙忍之迅速穿好衣服，到門外匆匆洗漱了下，喊道：“阿黃，走吧！”葉桑萌笑道：“老大我走了，你們三隻豬繼續睡吧！”孫世建道：“快走，不送！”等她前腳邁出去，忙下床上了門閂，像送瘟神一樣。葉桑萌回頭照門上又踢了一腳，威脅道：“好啊，等回頭再收拾你們！”

“柳月愛自己去的嗎？”趙忍之問道。葉桑萌道：“一大早的吃過飯就去的，吳教習送她去的。還有李進之那小子，本來是陪著她的。後來聽說你也要拜師，他就先走了。走的正好，眼不見為淨！”“吳教習是柳月愛的親戚嗎？”“那誰知道，管她呢，又不是你親戚！吳教習出手很是大方，拜師的束脩準備的倒挺豐厚！”

趙忍之忽然一拍腦門道：“哎呀，我可沒有準備束脩啊！”葉桑萌道：“那你有啥值錢的東西不？”“我是被你誆騙來的，走時啥都沒帶，現在一窮二白！”“什麼誆騙？別說那麼難聽！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送束脩爺爺也不會怪罪！都是自己人，哪那麼多的講究。快走吧！”“好，我不管，都聽你的！”

倆人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岐黃院。客廳裡只有柳月愛，葉桑萌問道：“爺爺呢？”柳月愛微笑道：“他老人家回臥房了，說你們到了再叫他。”葉桑萌站在院子裡大喊：“爺爺，爺爺，我們來了！”東側第一間廂房裡，傳來李長桑的聲音：“別喊了，跟叫魂似的。這就來了！”“哼，我要是會叫魂，就天天叫你！”葉桑萌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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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桑手裡抱著厚厚一摞書，不慌不忙地走到客堂。先是點了燈上了香，然後對著正中的香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那香案上供了五尊銅像，都是約摸一尺高的樣子。中間供的是尊佛，趙忍之感覺有些面熟，但一時想不起是什麼佛。那尊佛雙腿盤起，坐在一朵蓮花上，右手託著一個寶塔，左手結著一個手印。

其他四尊銅像都是立像，個個峨冠博帶衣袂飄飄。靠佛像右邊一人，一手隨意搭在胸前，一手執著長針。左邊一人，雙手捧著一卷竹簡。最右邊一人一手拈鬚，一手拄著藤杖，藤杖上還掛著一個葫蘆。最左邊一人，一手橫握拳，一手執長劍，看上去英武非凡！

李長桑磕完了頭，隨手拉過一把太師椅，擺在香案的正前方。他大馬金刀地坐了上去，對著三人道：“你們都跪下，先給佛和祖師磕三個頭！”柳月愛應聲跪了下來，趙忍之愣了一下，也隨即跟著她跪下。葉桑萌剛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來，李長桑叫道：“桑萌，你也跪下！”葉桑萌奇道：“啊，我也要拜師嗎？”

李長桑笑道：“爺爺是爺爺，師父是師父，兩者不可混為一談。你從小就跟我學了不少東西，可還沒有行過一次拜師禮。今日就隨著他二人一起拜師，以後你們同門三人，也都有個相互扶持。你不是一向喜歡熱鬧嗎？”葉桑萌喜道：“對，爺爺說的對！我入門最早的，還是大師兄呢，怎麼能不拜師！”說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把他倆往兩邊一分，硬是擠到了中間。

柳月愛微微一笑，往外側挪了挪。趙忍之皺著眉頭，故意跟她擠了擠。三人向祖師磕完了頭，李長桑又道：“再向我老人家磕三個頭！”拜完了師父，三人身子直直跪在地上，李長桑鄭重問道：“在拜師之前，我先問一下，你們為何要學醫？”葉桑萌隨口道：“我又沒想學，還不是你非要教！”李長桑輕咳一聲，瞪她一眼道：“下面你不要說話了！”“哼，不說就不說！”

李長桑看向趙忍之問道：“小鬼，你呢？”趙忍之瞅了瞅葉桑萌，又撓了撓頭道：“我看她扎針挺靈的，就想學一下試試。還是她讓我拜師的！”李長桑重重咳了一聲，乾脆道：“好了，你也別說話了！”轉而看向柳月愛道：“月愛，你呢？以你的家世和天資，四大書院都可以任選。卻為了跟我學醫，跑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游龍書院，這又是為何呢？”

柳月愛微微低頭，雙手合十輕聲道：“生老病死，人生大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行菩薩道時，曾發十二大願。令所有眾生，所有病苦悉皆消滅，若有所求皆得滿願，命終往生淨琉璃世界！月愛無福無慧，不能廣度眾生。只想盡綿薄之力，為眾生解除一些病苦！古人云，為人父母者不知醫，謂不慈；為人子女者不知醫，謂不孝！

醫聖雲：怪當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醫藥，精究方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崇飾其末，忽棄其本，華其外而悴其內。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舉世昏迷，莫能覺悟，不惜其命。若是輕生，彼何榮勢之雲哉？而進不能愛人知人，退不能愛身知己，遇災值禍，身居厄地，濛濛昧昧，憃若遊魂。哀乎！趨世之士，馳競浮華，不固根本，忘軀徇物，危若冰谷，至於是也！

藥王亦云：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悽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於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況且菩薩五明：內明、宣告、因明、工巧明，醫方明。月愛身為佛子，自當修學醫方明，以行菩薩道濟度眾生！”

李長桑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你有如此慈悲之心，日後定能成為一代大醫，為眾生解病苦之憂！古人云，大丈夫處世，達則為良相，不達則為良醫！老朽卻說，大丈夫處世，不達則為良相，達則為良醫！醫者，性命相關，文武相兼。本可調臟腑，充而用之，亦能調天下！學不貫古今者，不可為醫；識不通天人者，不可為醫；才不近仙者，不可為醫；德不近佛者，不可為醫！其道至大至深至廣，豈凡夫俗子之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