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愣了下道:“小公子,誰是子衿?”趙忍之揉揉眼睛再看,心中不由一陣失落,嘴裡苦笑道:“認錯了,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呵呵,對不住了。”說著用手撐床,坐直了身子道:“你在這兒幹嘛?”少女低聲道:“我是來服侍小公子的。”趙忍之擺手道:“我不用服侍,你去睡覺吧。”
少女眼眶一紅,似是要哭出來。手裡緊緊攥著衣襟,咬著嘴唇道:“小公子,您不要趕我好嗎?不然鴇母會打我的,我就只在這屋裡坐著,不會妨礙您的。好不好?”趙忍之一愣,看向她的目光裡,不禁多了幾分憐惜。暖聲道:“那你睡在床上吧,我拿雙被子睡地上就好。”
說著就要下床來,少女趕忙拉住他道:“不行,小公子,奴家不敢!”趙忍之自然道:“這有什麼,總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兒睡在地上吧。”待看到少女堅定的搖頭,只得道:“那咱倆都睡床上吧,一人一個被窩兒。”少女默默地看著他,點了點頭。熄了油燈放上床帳,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無錯書吧趙忍之很快再次入睡,直到半夜突然醒來。他睜開眼,呆呆地仰面望著,卻什麼都望不見。耳邊傳來小聲的啜泣,他伸手摸了摸,卻是沾了一手的眼淚。不由問道:“你,怎麼了?”少女哽咽道:“小公子,我忍不住,打攪到你了。”趙忍之輕聲道:“不要緊,你為什麼哭?”
少女頓了頓,哽咽道:“我想我爹孃了,他們,他們都被殺了。”趙忍之心中莫名一痛,柔聲道:“我抱抱你,好不好?”少女帶著哭腔,輕輕“嗯”了一聲。趙忍之伸開手,摸索著探到她的被窩裡。輕輕覆蓋住她柔軟的身子,只覺一片溫暖。少女抽噎著,身子一顫一顫的。趙忍之輕輕拍了拍她的胸口,愛憐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宛宛,宛轉的宛。”少女道。“宛宛,你的名字真好聽呢。”“嗯,”少女止住啜泣,輕聲道:“小公子,你叫什麼名字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叫我小青吧!”“小青?小公子的名氣好奇怪,小青不是《白蛇傳》裡的小青姑娘嗎?她是女孩兒呀!”“不,她是男孩兒,他喜歡小白。”“啊,是嗎?”“是的,那才是真正的《白蛇傳》!”
“小青?那,那個子衿是誰啊?”少女也有些天性的好奇。趙忍之蕭然道:“她,她是我喜歡的女孩兒。”“那她在哪裡呢?”“她,在東都府呢。恐怕我,再也見不到她了。”趙忍之悲聲道,淚水無聲滑下。少女給他擦了擦眼睛,溫言道:“小青,你怎麼也哭了?”“沒有。宛宛,我想,我想……”
“你想什麼?”少女臉紅了紅,只是在黑暗裡卻看不到。趙忍之鼓起勇氣道:“我想,親一親你。”“嗯。”少女聲細如蚊。他身子往前探了探,左手輕撫上少女涼涼的臉頰。十分小心地,在她唇上淺淺親了一下。少女怦然心動,不由親密道:“小青。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好郎君!”“好郎君嗎?託你吉言。宛宛,我送你個曲譜。”“什麼曲子呢?”“無名曲。”“小青,你待我真好。”
趙忍之默然不語,只是將她緊緊擁住,像是擁住一顆溫暖的太陽。那溫柔而暖和的太陽,正將他心底的冰川,慢慢地融化著。這一刻,所有的過往掩藏,所有的悲傷凝固。這個世界,沒有味道,沒有顏色,沒有聲音。只有兩人清淨的呼吸聲,彼此咫尺相聞。就讓時間停滯吧,趙忍之默默地祈禱著。
清晨醒來,少女已不見了蹤影。趙忍之依然能察覺到,那一股清香,和她身體留下的餘溫。他手裡捻著一根長長的髮絲,呆呆凝望許久。好似那是一場,不知所措的夢。夢雖然醒了,卻依然不知所措。是真,還是假?是昔,還是今?無論怎樣,那都是應該,追憶的吧!
終於離開炎天城了,坐上溫暖寬闊的馬車,趙忍之心裡空蕩蕩的。馬車一路向著西南而去,他的心也向著西南邊陲的雲陽城。故鄉和遠方在他的心田交織,那些可親可愛的名字,一直在耳邊迴響。車廂裡靜悄悄的,葉桑明宿醉未消,正呼呼大睡著。
趙忍之手拿一本書,不時看上幾眼。但不大看得進去,大多時候只是坐著發呆。臨走前還趕上了炎天城的一場大雪,車輪軋在積雪上,咯吱咯吱地響著。他掀開車簾一角,路上不見一個行人。天地間銀裝素裹,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白茫茫。
乘馬車從南都府到雲州的話,那得一個多月的功夫。沿途碰著市鎮,晚上就住在客棧裡。臨走再買些酒食,放在馬車上。沒有市鎮時,便搭個帳篷宿在野外。趙忍之每日看看書,不時和葉桑明鬥鬥嘴,路上倒也輕鬆自在。
這一日到了潯陽郡,江州第三大郡。此郡依山傍水,襟江帶湖。山是地皇山,湖是揚瀾湖,更有龍江穿郡而過。不僅為江州西北門戶,更號稱“天下眉目之地”。因接了龍江的便利水運,自古以來就是連線南北的商業重鎮。終年不斷的船隊,帶著大宗的貨物匯聚到這兒,再流向四面八方。
離著老遠就能看到,巍峨雄壯的城牆。進了城門剛過晌午,酒叔輕車熟路,尋了城郊的一家客棧。這地方遠離鬧市,不過外面車馬如流。夾雜著商客、馬伕和驛卒,倒也不顯清冷。三人訂好了房,依然是酒叔自己一間,葉桑明和趙忍之一間。
然後在樓下飯堂,點了些酒菜。趙忍之瞥見一位老車伕,蹲在院子裡的馬車旁。從懷裡摸出兩個乾巴巴的窩頭,就著一碗白水啃著,不禁眉頭微皺眼睛發酸。他自小最缺的,就是這親情。看著別人家父母牽著孩子,就想起自己早亡的父母。看著其他老人,就想起自己的爺爺。
於是走到老車伕面前,蹲下身道:“老伯,跟我們到裡面吃吧。”老車伕臉上露出感激之色,卻道:“多謝這位少年郎了。老頭子身上又髒又破,進去別壞了客人們吃飯的興致。”趙忍之道:“老伯說的哪裡話,快跟我進去吧。”老車伕搖頭堅持道:“老頭子在這兒湊合一陣就過去了,不需費心,少年郎請回吧!”
趙忍之有些難過,轉身折返回去,端出一盤菜和一壺酒來。給他放在馬車座上,誠懇道:“老伯,您快就著菜吃吧,喝點酒暖和暖和身子。”老車伕顫巍巍地起身,望著趙忍之,竟是老淚縱橫。趙忍之不忍再看,道了聲:“老伯您慢用吧!”說著,匆匆進了飯堂。老車伕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好少年,好少年!”
葉桑明笑嘻嘻地盯著他道:“你這傢伙,吃我的喝我的,借花獻佛倒是用得很熟練啊!”趙忍之瞥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不還。這天寒地凍的,若不是窮苦人家,誰願意出來趕車。你看一個老人家,快過年了還背井離鄉在路上,日子過得這般清苦。看著多可憐,你就沒一點同情心嗎?”
“同情心,那是什麼?這天下的窮苦人多了去,你同情得過來嗎?難道能全幫得了他們嗎?”葉桑明反問道。“當然幫不了所有人,但既然有緣遇見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總是可以的吧!”葉桑明“嘖嘖”道:“呀,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是個大慈大悲的菩薩呢!能和菩薩同行,真是三生有幸!”趙忍之夾了口菜,慢慢吃著不搭話。
葉桑明自己叨叨了一會兒,突然道:“喂,你看,外面怎麼那麼多過路的武林人士?”“我怎麼知道,你出去問問不就得了。”“你怎麼不出去?”趙忍之道:“我又不想知道。”“哼,依我看啊,肯定又是起了紛爭。不是搶奪神器秘籍,就是追殺復仇,或是爭霸武林。唉,這江湖,總是不得安寧!”葉桑明獨自感慨著。
“我看這武林門派,也是個禍亂之源。和割據的諸侯一樣,危害國家百姓,還是滅了為好。”趙忍之冷不丁冒出一句。葉桑明哈哈大笑:“你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到,九條命也沒了。口氣也太狂了吧,還想滅了這江湖!”“我只是說滅了門派,門派滅了但江湖還是有的。去除了這些生惹是非的門派,就沒有了各種紛爭。遊俠的江湖,豈不是很好嗎?”
葉旋只是大笑:“那你去把三大劍派和安慶幫滅了。得了,咱回雲州先把那雲州第一大劍派蒼海劍派滅了再說!”趙忍之看著他搖搖頭,就當是對牛彈琴了。此時客棧又進來四人,這四人都是身材魁梧,膀大腰圓。他們都是揹負長刀,一身勁裝打扮,顯然都是跑江湖的武人。
領頭的那人大聲吆喝道:“小二,給來四斤熟牛肉,四斤豬頭肉,四罈好酒!”小二應了自去招呼,四人大大咧咧坐下,扯開嗓門聊了起來。其中一人道:“大哥,這地皇山伏羲峰也不遠了,咱們不如就在這城中歇個兩日再上去吧。”
那領頭人道:“三笑圖此次再現伏羲峰,已在武林掀起軒然大波。各大門派紛紛聞聲而動,都派了門中高手來,想著能從中渾水摸魚。聽說五方劍君,竟然來了三個。咱們還是搶先一步,趕快上山佔個先機!”另一人點頭道:“大哥說的甚是,咱們佔了個地利,可不能落了人後。”
先前那人又道:“半月前蒼海劍派在炎天城,竟擊殺了安慶幫的四長老,之後連夜出城遠遁。聽聞大長老震怒,派內堂三位堂主千里追擊,並令各地分舵沿路堵截。想來也少不了,在伏羲峰上摻上一腳!”領頭人肅然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咱們努力爭取便是!”
四人喝著酒東拉西扯,旁人一句不落地聽進耳朵裡。三笑圖,又稱作《三笑劍經》,號稱當今武林第一劍經!江湖傳言,劍佛、劍仙、劍聖三大宗師,曾在某座深山古寺論劍。事後劍佛以絕世奇才,將儒道佛三家劍訣融會貫通,巧借丹青手法,融到一張圖畫中。三笑圖從那以後,便成為所有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