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淚汪汪的看著她,不時發出一聲抽噎。
只聽米丫語氣堅定地說:“只要有了斧子,我們可以蓋一個又大又牢固的房子,到時候什麼野獸也闖不進來,我們在屋子裡暖暖和和的烤火吃東西,什麼也不用怕”。
惶恐不安的孩子們在她的話語下漸漸恢復鎮定,充滿絕望的心裡也漸漸湧出了希望。
沒錯,雖然父母不要他們了,但是米大姐要他們!米大姐肯定能帶著他們找到一條活路。
慢慢的,孩子們恢復了剛才的心情,又能夠接著吃東西了,食物雖然不豐富,但每一口都是美味,好吃的東西總是能夠緩解負面情緒的。
只有米丫不時回過身來,悄悄地張望一下背後的草叢。
也不知道那把火有沒有把巨狼燒死,它還會不會再來?
*
“在燒炭的同時,我們需要打造鍊鐵用的模具”,米丫從天剛亮就開始帶著孩子們挖泥,她先用泥做出了簡單的斧頭模具,接著就開始做新的泥爐。
這個泥爐同樣是口小肚大,捏出來的斧頭模具需要放到裡面烤,因此需要多盤幾個泥爐。
等到燒炭的爐子裡面不再冒煙之後,巴拉開封口把碳拿出來,就可以正式鍊鐵了。
“把紅泥和木炭混合在一起,”米丫帶著大家齊動手,“這樣煉出來的鐵才會堅固”。
但是具體鐵石泥和木炭的比例是多少,她也弄不太清……
只能試探著來。
混合了炭的紅泥放入了新的泥土裡,底下是層次疊鋪的焦炭,而後點火。
為了增大火力,米丫用僅剩的幾根藤蔓和木頭片捆了幾個鼓風扇,木頭片是從枯木裂縫裡面用石子打磨切削出來的,外形並不規整也不美觀,只能說勉強可用,跟鋸子鋸出來的木片完全不能比。
做出來的鼓風扇功能還不如風箱的1\/10。
就是這麼簡陋的工具,他們也用的十分小心,因為一不小心它們就會壞掉,再重新制作就會需要更多的時間。
孩子們交替輪流使用鼓風扇,足足扇了兩天兩夜,期間大家輪流著吃東西睡覺,每個人既疲憊又興奮,恨不能馬上煉出鐵來。
好容易等到米亞宣佈開爐的時候,大家全都雙手一撒,累趴下了。
只有米丫小心翼翼的扒拉開爐子,在裡面不停的搜尋著。
許久之後她得到了滿滿一捧的小鐵珠子,每個鐵珠子還不如米粒大小。
握著沉甸甸的勞動所得,米丫興奮的宣佈:“姐妹們,我們煉出鐵來了”。
現場一片靜悄悄,緊跟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萬歲!”
“我們有鐵了!”
“可以做斧頭了!”
這兩天不眠不休的鍊鐵讓大家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在原來枯瘦焦黃的基礎上,又增添了許多菸灰色。
米丫微笑的看著孩子們,這一刻信心爆棚。
之前她還不太確定自已能不能帶著小蘿蔔頭們活下去,現在她可以說——
她能!
不過,從鐵屑到成型的鐵斧還有很困難的一個關卡,現在得思量思量怎麼解決才是。
飢寒交迫的孩子們全都迫不及待的圍在鐵珠旁邊,眼巴巴的看米丫將它們彙集在一起,而後再度開爐鍊鐵。
每個人都很餓、很冷、而且很累,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充滿希望的光彩,每個人都認為在野外生存最困難的環節已經過去了,等待他們將是一條康莊大道。
“板栗剩的不多了,我們得省著點吃,”米丫緩緩地告訴大家,“而且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為遠行積攢食物。”
“遠行?”田招娣和三丫異口同聲的問。
米丫鄭重點頭:“是,既然小河上游是魚草豐美的湖泊,我們抵達那裡還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辦法在獲得食物,所以必須提前準備。”
“那我們就不能再吃東西了,”田招娣憂心忡忡的說,“現在餓一餓,等米大姐你造出船來,我們把所有食物留到路上吃。”
聽到不能吃東西,圍著米丫的孩子們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一個個本來就瘦的皮包骨,只有每天的進食時間才是快樂時光,現在連這點快樂也被暫停,大家的精氣神瞬間就沒了。
“不行!”米丫否定了田招娣的提議,“不吃東西我們就沒有辦法產出足夠的力氣做船,從尋找木料到把船做出來最快也得三天時間,三天不吃東西大家都得餓死!”
田招娣不由自主的哀嚎起來:“那咋辦?現在沒有多餘的食物,藤蔓也用完了,地籠就那幾個,每天抓到的魚都還不夠吃,還怎麼攢出來多餘的食物啊?”
孩子們的臉上是最不能藏事的,聽了田招娣的話,有那心急的孩子已經都要哭出來了。
米丫臉上卻露出溫柔的笑容:“不要急,這不是什麼大事。”
田招娣炸毛的嚷嚷:“餓死還不是大事?那什麼才算大事?到底該咋辦啊?”
眼看著孩子們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希望變成了絕望,米丫不緊不慢的指了指正在爐子裡悶燒的東西:“一會兒開了爐,大家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第一波鐵珠在悶燒足夠久之後,被米丫小心翼翼的取了出來,泥鍋裡是淺淺一層金紅色的鐵水,泥鍋被她用木片小心翼翼的夾出來,然後倒入事先烘烤好的模具裡。
金紅色的鐵水倒入模具後,變成窄窄的一小條,隨著它的冷卻,孩子們也逐步看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這是鉤子?”田招娣愕然問道,“你不是說要做斧頭嗎?”
米丫只回答了她第1個問題:“沒錯,這是魚鉤,用來釣魚的,但是需要好好打磨一下。”
斧子固然需要加快速度做出來,但歸根結底,食物才是重中之重,沒有豐沛的食物,談什麼逆流而上?
恐怕還不到半路他們就會餓到沒力氣了。
她做了十個魚鉤,而後便分給孩子們,每個人一個鉤子開始打磨,需要做的是問號形狀,尖端鋒利尾部堅固的鉤子。
因為沒有魚線,米丫把自已用來綁頭髮的頭繩拆了下來,那是原主過年時收到的禮物,也是原主在逃荒路上最寶貴的東西,到了這一刻,也不得不貢獻出來。
有了魚線和魚鉤,大家齊齊到河邊,有人舉著火把有人挖泥裡邊的蚯蚓,挨個穿到魚鉤上。
這時天剛過午,小河邊上靜悄悄的,只有野獸留下的腳印,卻沒有野獸的身影,正好方便米丫安置與釣魚杆。
沒有了綁頭髮的頭繩,米丫長長的頭髮披散下來,每一個動作都像雜草一樣胡亂飛舞,對她的行動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魚竿就留在這裡,過會再來看。”米丫說著,帶著孩子們就要離開河邊。
就在這個時候,三丫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她一手用力捂住嘴巴,一手去拉米丫的袖子,示意她往河對面看。
剛剛忙活完畢的米丫無意識的一轉頭,就對上河對面一頭巨狼的眼睛。
所有的孩子都在倒抽冷氣。
是晚上的那隻狼!
之所以能認出它,第一是體型巨大如同牛犢,第二是它的頭頂禿了一塊,毛看著是被燒掉的。
禿了頭的巨狼,少了一分猙獰,多了一分憨傻,雖然仍然讓孩子們頭皮發炸,但隔著一條河,再加上大家手裡有火,就沒有那種肝膽欲裂的恐懼了。
巨狼在河對岸安靜的注視著他們,片刻之後才緩步上前,低頭舔舐河水。
“大家別慌,它應該只是來喝水的。”米丫小聲的吩咐孩子們,“我們慢慢後退,切記不要拿後背對著它,聽我指揮,退,退,退——”
孩子們屏息凝神,舉起火把指向對岸,腳步卻一刻不停的慢慢後撤,直到距離河邊足夠遠之後,眼看著對面的那隻狼,始終低頭喝水,他們這才撒丫子一路狂奔而去。
回到營地略做休息,三丫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那隻畜牲禿了頂,看上去好好笑!”
笑聲感染了其他人,大家也都不由自主爆發了此起彼伏的歡笑。
田招娣笑著對米丫說:“那傢伙肯定是因為上次被你嚇到了,所以現在理都不理咱們。”
其他的孩子也說:“原先在家裡的時候大人們總拿大灰狼嚇唬咱們,一說咱們不聽話就要被狼叼走,現在看來,這狼也沒多可怕嘛。”
孩子們嘻嘻哈哈,純真的心靈裡,任何一點歡樂都會被放大成10分。
“看它頭頂上被燒掉的毛——”
“怎麼不把身上的毛也燒掉?”
“它身邊沒有別的狼,是不是被嫌棄了?”
“燒禿了頭的狼也會被嫌棄嗎?哈哈哈哈……”
營地裡充滿了快活的氛圍,彷彿歡笑把飢餓都趕跑了。
米丫找了幾根長一點的枯草把頭髮綁起來,在孩子們的笑聲裡繼續忙活著鍊鐵。
孩子們笑了一會兒之後又慢慢的變停了笑聲,忍著飢餓來給她打下手。
等到黃昏的時候,米丫終於得到了三把粗糙的斧頭,完全沒有開刃的那種,打磨它們將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體力。
鐵水剛倒入模具,她便領著孩子們開始另一種忙活。
田招娣不解的看著米丫拆開筐子,把一根根藤蔓拽出來,綁到一塊大石頭上,忍不住開口問她:“米大姐你這又是在幹嘛?歇會兒吧,你不累嗎?”
米丫當然很累,但她還是回答:“不能歇!還有一件頂頂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和我協力合作,否則咱們打出來的斧頭根本不能用。”
費半天勁鑄出來的斧頭不能用?
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田招娣顧不得休息,急忙走過來給米丫幫忙,她忐忑的問:“是什麼事?”
米丫這個時候已經處理好了藤蔓和石塊,輕聲回答道:“鍛壓。”
田招娣:???
米丫捆好了石頭,又讓孩子們取來長長的木杆固定到石頭上.
她這樣告訴孩子們:“我們現在煉出來的鐵還不算熟鐵,像海綿軟木一樣發軟,所以需要鍛打,反覆摺疊捶打上百次才能用.”
田招娣恍然,片刻後卻又疑惑不解:“你說的是像鐵匠鋪那種打鐵吧?人家鐵匠們的胳膊都比咱們大腿粗,能掄起來好幾十斤的錘子,別說咱們沒有錘子,就是咱們這小胳膊小腿的,有錘子也輪不起來啊!”
米丫胸有成竹的微笑:“誰說咱們沒有錘子?誰說咱們沒辦法舉起幾十斤重的東西?”
在孩子們驚訝又困惑的眼神中,她指著木杆和石塊說:“現在,我來為大家講解槓桿原理.”
將地上堆垛固定石塊,而後把一頭捆了石塊的木杆固定到石堆上,另一頭留出足夠長的撬棒,這樣,即便是力氣弱小的小孩子,也能輕輕鬆鬆翹起重達幾十斤的東西.
“只要我們用這個槓桿,讓那頭綁著的大石塊不停下落捶打剛煉出來的生鐵,就能得到堅固耐用的熟鐵,用熟鐵做斧頭,輕輕鬆鬆就能得到我們需要的建材.”
孩子們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呼,萬萬想不到他們這些小孩子居然也能做鐵匠那樣大力士做的事.
米丫迅速開始安排:“我們分成兩組,一組負責翻動鐵錠,一組負責撬動槓桿,每五十下兩組對換一次,這樣一刻不停的鍛打下去,我們今天肯定能得到合格的斧頭!”
這個時候,高溫的鐵水也冷卻成橙紅色的鐵錠,米丫當即就讓孩子們和她一起站到長長的撬杆一端,而後開始快速打鐵.
“當,當,當……”
清脆的鐵器捶打聲震動四野,驚飛了近處的鳥,驚走了遠處的獸,聲音有如清泉連綿而不絕,即便是偶有中斷,但也很快會續上。
本來,單憑小孩子自已的力氣堅固的鐵錠根本不可能被砸扁,但現在有了槓桿助力,即便是小孩子也能輕輕鬆鬆移動數十斤重的東西,讓沉重的石頭一下下精準的落到正在冷卻的鐵錠上。
每次石頭落下,米丫都會吩咐另一組的孩子迅速將其翻動疊壓,所以正在逐漸冷卻下來的鐵錠上面漸漸就出現了疊壓的花紋,有了鍛造之物特有的美感。
到天黑之後他們又持續鍛造了許久,直到鐵錠徹底冷卻,米丫這才宣佈可以了。
這時,綁在槓桿另一端的大石頭已經佈滿了裂紋,捆著它的藤蘿也接近斷裂,所以停在這裡就可以了,繼續打下去就是石塊崩飛的下場。
孩子們都累的坐倒在了地上,只有米丫拿起剛打出來的斧頭,就著星光細細檢視。
“刃口不厚,打磨一下就可以用了。”她這樣宣佈,“明天,我們就能用這斧頭搞到建材,無論是坐船還是造房,以後都不用愁了。”
累到全身都沒有力氣的孩子們安靜的盯著她,雖然說不出話來但臉上的喜悅是無法掩蓋的。
“肚子好餓。”田招娣臉上帶著笑,手卻按住了肚子。
米丫環顧四周,即便是夜色濃密,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大家臉上的疲憊。
但是他們不能歇,沒有了可以依賴的大人,他們每件事都要親自動手。
“我數到10大家一起站起來,去河邊看看我們的釣杆有沒有魚兒上鉤。”
雖然說要數10個數再起身,但她自已卻率先站了起來,看著孩子們緩緩計數。
不過,幾個大一點的孩子臉上表情還算鎮定,小一點的孩子包括三丫臉上都露出了茫然之色。
米丫有點意外的看向三丫:“怎麼,你不會數?” 三丫小小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姐,我能數到五。”
言下之意,五以上的數就數不清了。
米丫挨著個看看,那幾個小一點的孩子,發現他們臉上的迷茫之色不比三丫輕,她臉上便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古代的早教比不上現代,現在的娃娃有的一歲就已經能夠熟練數出十以內的數字了,可是在這落後的古代,到了六歲居然才能數到五?
“看來等穩定了之後,我們的教育也不能落下,得提上日程了……”米丫心裡琢磨著這事,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她從地上拾起十根小木棍,擺到三丫跟前,然後招呼那幾個沒有辦法數到十的孩子們,開始給他們講解怎麼樣數數,好在孩子們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因為生存環境所迫沒有幾個蠢的,她反覆講了幾遍之後,孩子們便掌握了。
這個時候,米丫才重新站直身子,伸出十根手指頭:“那現在我來重新數十個數,每數一個數我就會彎曲一根手指頭,大家等我數到十之後全部站起來,好不好?”
這一次,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了:“好!”
十個呼吸之後,米丫的團隊整裝待發,火把、簍筐、藤蔓全都被孩子們拿到了手裡。
“現在,出發去河邊!”
一聲令下,孩子們邁著參差不齊的步伐開始往河邊進發。
他們在野外已經住了幾天,從一開始的恐懼不安,現在已經逐步進化到鎮定自若,不光是因為他們有了火,還因為他們已經造出了鋒利的斧頭,有了可以對抗野獸獠牙的利器。
天很黑,四周很安靜,深秋的風很冷,他們路過的每一片草叢後面,似乎都有黑影,但是在火把照耀下,黑影都在逐漸後撤。
來到河邊之後,米丫發現安插下去的釣竿都穩穩的擺在原位,有的已經彎了下去,還有的正在不停彈動。
這幾次他們到河邊的時候都有如神助,不僅在河裡有魚獲,河邊也沒有遇到其他前來飲水的猛獸,當然那隻巨狼除外。
米丫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他們十丈之外的草叢裡就有幾隻狼正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上去彷彿隨時都能擇人而噬。
然而,每當有狼想要跳起來,就會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石子打在狼頭上,瞬間將其擊昏在地,所以剩下的狼只壓根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群人類幼崽自由來去,直至走出它們的視線。
米丫正挨個把魚竿拿起來,十個魚鉤上面居然有七個都掛著魚,而且都是尺把長的半大魚,每個地籠裡也裝著小半籠指頭大小的魚。
這一次的收穫可謂豐盛,不僅一舉滿足了他們一天的口糧,甚至還能留出多餘的做成魚乾供給他們路上吃。
回到營地之後,大家興致高昂的幫著米丫開始烤魚,飢腸轆轆的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流出了口水。
小一點的魚還好說,放在石板上烤乾,烤成酥脆,但是大一點的魚也只能抹點野蒜用來烤,聞上去雖然很香,但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田招娣不免遺憾的說:“要是有鹽就好了,那這魚得好吃成啥樣啊?”
米丫看著架在火焰上面的魚,也陷入了深思。
一開始只顧著生存了,現在眼看溫飽在望,鹽的問題便日益緊迫了起來。
沒有鹽人就會生病,可是在這深山曠野裡,去哪裡找鹽呢?
*
第2天起床之後,米丫先去河邊下了魚鉤和地籠,放魚鉤和地籠的時候,她好幾次都抬頭四顧,戰戰兢兢生怕會有野獸出現。
好在也不知道是天越來越冷還是因為野獸早上不喝水,一直到她孤身放了釣鉤和地籠再返回去,都沒有見到半點虎豹豺狼的身影。
沒有碰到猛獸,讓米丫心安了不少,但是注意到小河的水位變淺,比前兩天都要淺上不少,她的心裡就又多了另一層擔憂……
返回營地的米丫一刻不停的開始處理另外兩個泥爐。
另外兩個爐子裡也出現了暗紅色的鐵水,她小心翼翼的用木板將盛放鐵水的泥鍋夾起來,把分量不多的兩組鐵水在了兩個模具裡。
“還要再打兩柄斧頭嗎?”田招娣好奇的問。
作為在野外生存的人,防身利器當然是越多越好。
米丫雙手穩穩的將鐵水注入模具,隨口回答:“不”。
田招娣可惜的看著兩個模具:“不做斧頭做啥?我知道了,你要做鍋碗瓢盆?”
到現在為止他們都還沒有一個像樣的鍋,每次都用帶凹陷的大石板來燒水煮飯,可惜每個石板最多用上一次就會被燒壞,每次做飯都要找新的。
米丫搖搖頭,隨手把前額落下來的頭髮別到耳後,眼睛無意識的撇了一眼松樹林的方向。
“不是的,今天我們做錛和鋸,”這樣說著,她開始輕輕搖晃模具,好讓鐵水在裡面攤平。
“錛?鋸?”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的田招娣滿臉的驚奇,“那是啥?”
“錛是用來削樹皮的,鋸是用來分割木料的,有了這兩種東西,我們加工起木材就會事半功倍,”米丫這一次不準備鍛打,直接讓鐵水在模具裡面冷卻成型,然後拿出來安到木頭上。
田招娣滿臉新奇的看著那兩片鐵片,想摸又不敢摸,最終還是米丫主動將它們遞到她的手裡。
沒辦法,她們兩個是這群孩子裡面最大的,田招娣作為主要勞動力之一,必須學會工具的用法。
“這個錛……長得有點像小鏟子,”田招娣翻來覆去看著這兩樣工具,“這個鋸看起來有點像梳子,但是齒又短又稀疏,這怎麼分割木料?”
在他們兩個忙活的時候,其他的孩子們正在懂事的燒水煮飯。
說是飯,其實就是一些草根樹皮加上一點魚雜,草根樹皮是孩子們收集柴火的時候採回來的,作為逃荒了好幾百裡地的荒年兒童,辨別草根樹皮哪種能吃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
附近的板栗已經全吃光了,天又越來越冷,連野菜都找不到,而那些燻魚是留著路上吃的,輕易不能動用。
所以大家只能吃這種連果腹都算不上的東西。
米丫收回矚目草根樹皮的視線,淡淡的回答了田招娣的問題。
“我們先吃東西,吃完之後你就知道該怎麼用了。”
即便是夾雜了草根樹皮的魚雜湯,每個人吃到的分量也只有一勺,勉強保證不會餓到嘔血,跟昨天晚上的飽腹完全不能相比。
米丫想著在河邊下的那10個魚鉤和三個地籠,對於這樣的早飯很無奈,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揪心。
根據她今天觀察到的水位變化,感覺今天晚上的魚獲應該比昨天的要少,也不知道今晚還能不能再吃上一頓飽飯。
吃完飯之後,她起身帶著孩子們去樹林裡找木料。
既然決定了要做獨木舟而不是木筏,那麼就要挑一顆能夠容納所有孩子登船的大木料。
然而他們在樹林裡尋尋覓覓半天,這裡的樹木要麼就是不夠粗壯,要麼就是儘管粗壯但卻歪歪斜斜的,一看就用不上。
一直找到下午,大家餓的頭昏眼花,渴的口乾舌燥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木料。
“先不找了,回去弄飯吃,”米丫率先停住了腳步,挨個看看孩子們疲憊的臉色,深吸了一口氣以後才帶他們去河邊收魚。
河水和她早上看過的一樣,露出來一大半河床,比他們剛到這裡的時候淺多了。
甚至有的河面都已經露出了底下的礁石。
眼看著枯水季到來的河流,米丫心裡沉甸甸的,有點擔心今天說不定一條魚都釣不到。
如果是那樣,那他們今天的食物怎麼辦?
難道要動用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那幾條燻魚?
可是如果把儲備食物都吃光了也得不到新的補充,他們逆流而上的旅程又該怎麼辦?
懷著這種揪心的感覺,米丫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爭先恐後的拎起釣鉤、抬起地籠。
而後她便聽到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釣到了十條大魚!”
“三個地籠裡全都是小魚!”
“好沉好沉啊!”
“怎麼會這麼多?!”
……
孩子們清脆的聲音驚飛了附近的鳥雀,也讓米丫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十個魚鉤上都有二尺長的大魚,以前只能裝滿一小半的地籠,這一次全都滿滿當當塞著小魚,魚多的幾乎都要漏出去。
怎麼回事?
別的孩子都在慶幸,米丫卻覺得很不對勁。
太詭異了,一開始的時候好幾個地籠裡面只有一條大魚,當時大家甚至都猜測是不是龍王爺放出來的?
因為大魚實在是太少見了。
然而今天,十個魚鉤不光每個都沒有空,甚至上面釣到的魚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幾乎達到了堪稱神蹟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看著小河清澈的水流,米丫慢慢皺起了眉頭。
田招娣興奮非常的說:“這有什麼不對的?這肯定是因為你做的魚鉤太厲害,地籠也太能裝了”。
米丫搖了搖頭。
“你看這河面,水位比咱們剛來的時候已經低了1\/3,證明這裡正在迅速進入枯水季,試問在枯水季節,魚群會增加還是會減少?”她問.
田招娣愣了愣,然後慢慢抬起手來抓了抓眉毛,有點尷尬的回答:“這我怎麼知道?我家又不是漁民”。
米丫輕輕嘆息一聲:“那我告訴你,枯水季節的河流魚群只會減少,不會增加”。
所以他們今天驟然增加的魚獲,分明處處透著不正常。
田招娣看看抓到的魚,再看看眉頭緊皺的米丫,又看看手裡的大魚,十分不捨的問:“要不,咱們把抓到的魚再扔水裡?”
米丫看看大家手裡拎著的魚,有的還在活蹦亂跳,有的雖然奄奄一息,但魚眼都是飽滿的。
“魚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她慢慢的說,“可能是因為我膽小,想的有點多了吧”。
既然魚本身不會有問題,孩子們自然不會再去深思,只將它們當成上天的恩賜,想也不想就擁簇著米丫帶著滿滿的收穫回了營地。
這天中午的魚雜湯裡沒有野菜,而且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塊魚肉,之前大家餓的前胸貼後背生怕沒吃的,現在大家又得了一頓飽飯,就將原來的擔憂拋到了腦後。
“要是每天都有這麼多魚,那咱們的日子才真快活,”三丫一邊吃一邊說,憧憬著日後的美好生活。
米丫吃著屬於自已的食物,一時沒有吭聲。
漁獲的反常,讓她心裡莫名有些不安,而且漸漸逼近的枯水期也在不斷提醒她這裡不是個放下心來安逸的地界。
吃完午飯之後,照例是集體行動。
米丫拎著斧頭,讓其他人拿著錛和鋸,大家一起在附近開始收集建材。
“這棵樹怎麼樣?”田招娣第1個找到了一棵大樹,樹幹很粗,她獻寶似的拍著樹幹問米丫:“這棵樹怎麼樣?”
米丫擺了擺手。
“這棵樹不行,”米丫指點,“它整個都已經歪倒在地面上,枝幹扭曲不成形,能用的木料還不足三尺,不可能用它來做獨木舟.”
一行人又緩緩前行片刻,搜尋過將近百十來株樹木。
三丫指著一根筆直的楊樹問:“姐,這個怎麼樣?這個夠直”。
米丫上前用自已的手掌測量了一下這棵白楊樹的直徑,遺憾的告訴她不行。
“這一顆雖然筆直,但是直徑太小了,也就是說將它挖開的話,沒有辦法做成能夠容納10個孩子的獨木舟.”
因此整個團隊還要繼續尋找,就這樣又找了將近300棵樹,把附近的松樹楊樹樺樹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這些樹木不是太細,就是太彎,好不容易找到一顆直徑湊合能用的,卻還是一顆被蟲蛀了的枯樹,木料都爛透了。
眼看天色越來越晚,樹林裡的能見度極速降低,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米丫不得不宣佈收工。
當然,在返回營地的時候每個人手裡都多了一抱木材,因為現在環繞營地的篝火已經達到了三四堆,晚上首頁需要用到的木料也成倍的增長,外出採集的時候用來搬運木柴的工作也隨之暴增。
回到營地之後,大家都沒有說話,一下午的勞動之後,每個人的肚子又重新陷入了飢餓,然而中午用來做飯的那一個帶凹陷的大石塊已經被燒裂了,又得需要重新再去找。
天色昏暗,寒鴉低飛,大家都累的不想動。
“米大姐,我們再去河邊找一塊適合燒飯的石頭吧?”飢餓難忍的田招娣提議。
米丫四下環顧,很快振奮的說:“不用,從今天起我們就不需要再用石頭了”。
因為最大的一爐鍊鐵爐要開爐了。
用斧頭敲開爐頂,一眼就能夠看到盛放在泥槽裡的鐵水,高溫讓爐子頂部的空氣扭動震盪,米丫費了一番手腳才將那槽子捏了出來。
把鐵水倒在事先烘好的泥模具裡,然後小心地緩慢地以一個均勻的力道順時針方向旋轉,滾燙的鐵水流經泥壁後緩緩冷卻凝固定型,像冷掉的蠟燭一樣,逐漸整個吸附在半球形的泥壁內,這樣,米丫就得到了一個球釜鍋。
誠然,這樣一個沒有經過鍛打的生鐵鍋肯定會有許多沙眼,說不定用不了幾個月就會出現損壞。
但這已經比石板做的鍋要強出太多了。
最起碼,它不漏。
“哇,”三丫輕輕的驚歎著。
其他孩子們面帶敬畏的看著新鮮出爐的鐵鍋,彷彿看到了一個聚寶盆。
“我哥娶媳婦的時候,我娘才給他打的新鍋,我覺得都不如咱們這鍋好!”
“誰家家裡的鐵鍋不是一傳傳好幾代?那可是最值錢的東西!”
“有鍋以後咱們是不是就能煮粥了?”
“做你的大頭夢,哪裡來的糧食?煮點野菜湯還差不多.”
……
大家議論紛紛,獲得新器具的喜悅居然壓制住了強烈的飢餓,讓每一個人都忍不住要指點江山。
還是米丫最先回過神來,等到鍋沒那麼燙了,就將它放到火上,倒入清水,很快鍋裡邊便冒起了白煙,那水也肉眼可見的熱了起來。
“我們在野外生存的時候,一定記得要喝煮開了的水,千萬不能隨意飲用江河湖海里的生水,否則一不小心就會生病,拉肚子也就罷了,就怕感染寄生蟲!”
因為沒摘野菜,所以水就是水,不是湯,是用來配著小魚乾和大魚片溜縫的。
篝火噼裡啪啦響,夜色寧謐安靜,孩子們吃會東西說會話,氣氛舒緩而祥和。
就在這個時候,森林裡面突如其來的發出了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巨響。
“咔嚓!”
“嘩啦!”
“轟隆!”
所有的孩子都蹦了起來:“什麼?怎麼了?”
夜晚陰冷,森林裡的黑影猶如一隻只怪獸,恐怖的聲音傳來,更加深了周圍的陰森感。
大家全都跳了起來,但沒有一個人敢離開火堆。
米丫表面鎮定,心裡也有些發慌,別的倒也罷了,就怕無緣無故的山體滑坡。
不過等了片刻之後,噼裡咔嚓的聲音很快便停止,擔憂之中的山體滑坡也沒有到來,森林裡恢復了安靜,靜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了,吃完飯早點休息,有什麼事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說,”米丫一聲令下,大家匆匆鑽進庇護所裡,在沉默而緊張的氛圍中墜入了夢鄉。
半夜的時候,輪到米丫起來出去添火,火柴在篝火裡發出清晰的嗶啵聲,四周的黑暗沉靜而安寧,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她卻小臉緊繃,站在三堆火焰圍成的圈子裡,目光緊盯著森林深處,握緊了自已的斧頭。
跟黑暗無聲的對峙良久,直到有根木材啪的一下爆出一個大火花,她才重新鑽進庇護所裡休息。
第2天天剛亮,米丫就叫醒了所有人,在喝過一頓粗糙寡淡的樹皮湯之後,她帶著所有的孩子們往昨夜發出聲響的地方而去。
總要確定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動靜,就像野獸也會巡視自已的領地一樣,總得確保他們周圍的安全。
穿過昨天尋覓而無所得的樹林,走了大約百十來步之後,所有人齊刷刷地停住了腳。
每個人都發出了強烈的抽氣聲。
就在他們面前,有大約十幾丈寬、綿延不知有多長的損毀地帶,上面的樹木全都伏倒在地,枝幹斷裂,露出參差不齊的斷口。
而造成這麼多樹倒伏的,卻是一根大家平生僅見、幾乎有三人合抱那麼粗、長度約達二十餘丈的堅實巨木。
“咱們昨天找了又找,找的最粗的也不過是半人粗細的樹木,可真沒見過這麼粗這麼長的木頭啊!”
田招娣驚叫連連,滿眼敬畏的看著那橫躺在地上的巨木,臉上一片震撼。
三丫一邊抽著氣一邊說:“難怪昨天晚上那麼大的聲響,原來是這根木頭撞倒了這麼多樹,那它得多沉啊?”
狼藉一片的樹叢之間,那根巨大無比的木料是那麼的顯眼。
觀察過四周,確定沒有什麼危險之後,米丫帶著孩子們慢慢靠近倒在地上的巨木。
走近觀看的時候,更能夠體會到這根木料的龐大,它橫躺在地,孩子們舉高手掌都觸不到樹圍的頂。
這根木頭是從根部的位置折斷的,斷口參差不齊,甚至還有蟲蛀的跡象。
那麼它是因為根部腐朽,所以自然而然倒下來滾到這裡的嗎?
孩子們還在讚歎的輕輕用手觸控木料表皮,米丫卻蹲在這根大木頭斷口處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