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母見宋氏臉色疲憊, 也不留著她說話:“那你回房去休息吧,要是堇禮鬧騰,就讓人把他送我房裡來。”
“唉,我知道。”宋聽瀾跟許父和許庭琛兩口子點了點頭,帶著許堇禮回了房。
“何小姐走了?”許父坐在上位,問道。
“嗯,走了。”許澄意走到二嫂身邊站立:“二嫂今日怎麼樣了?”
吳媛媛最近開始孕吐,什麼都吃不下,愁壞了一家子,特別是他初為人父的二哥,甚至是跟著她一起孕吐。
“還好,母親讓人給我煮了酸粥,還算是能吃進去了。”吳媛媛溫和道。
“全讓我給吐了。”許庭琛臉色有些難看,好好的一個武將,什麼事沒做就有些弱不經風了。
“你就是回來太安逸了,從明日起,除了陪在媛媛身旁外,其他時間給我按在軍營裡的作息來,我看你還怎麼吐。”許父有些恨鐵不成鋼,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媳婦懷孕男人跟著遭罪的。
許庭琛眼神堅定,他也覺著是不是跟自已多日來疏於練習有關:“兒子知道。”
“其實,何小姐那孩子還是不錯,待人有禮,也沒有高貴低賤的輕視,雖然在咱們家就待了兩天,倒是活潑可愛的緊。”許母見許庭琛被許父責罰,找了個話題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那孩子祖父是帝師,自然不會差。”說起何良,許父滿臉敬佩,大啟千萬學子就沒有不尊敬帝師何良的。
閒話了幾句,吳媛媛犯困了,許庭琛陪著她回房休息了,許澄意見此也準備回去睡覺了。
突然聽見耳邊傳來稚嫩的獸吟聲:“哪裡來的叫聲?”
許母見她聽見了,對著寶珠招招手:“把我娘讓人送過來的狗崽拿進來。”
寶珠應了一聲,急忙出了屋,再回來時候手裡抱著三月大的狗崽。
“這是你外祖母讓你大表哥送來的狗,說是你外祖父從山上撿回來一窩與家犬配種生下的狼狗。”許母讓寶珠把狗拿給她看。
幼崽對她很熟練,在寶珠懷裡咧嘴想要咬人,一到她面前就安靜的哼哼唧唧,水靈靈的眼珠子可憐兮兮的望著她:“娘,這狗。”
“你外祖父讓人用你用過的東西養了一段時間,所以對你的味道很熟悉,怕把你當成自已人了,對著你爹和我兇的齜牙咧嘴,到你面前到聽話了。”
“你看看可喜歡,你外祖父的原話是,這狗有野性,兇得很,一般就認一個主人,跟著你長大,也能保護你。”
許澄意低眉和狗崽對視上,那雙清澈的眼珠子,能看出那雙狗眼確實對她很依賴,哼哼唧唧的往她身邊拱。
她外祖父就會訓犬,聽許母說好像是家傳的。
“我很喜歡,多謝娘。”許澄意試著接過那隻狗,果然那狗一到她懷裡,立刻就不哼唧了,還想舔她。
“可不要它舔你,畢竟是畜牲。”許母看的擔心,下午她可是見識過這狗的厲害了。
“沒事,娘,我很喜歡它。”許澄意雖然喜歡它,也躲著它,最後伸手握住它的嘴筒。
狗崽急得哼次哼次的,也不伸爪子抓她。
“爹孃,那我就先回房了。”許澄意制服了狗崽,對著許父許母道。
“你等下。”許母將放在手肘邊的錦盒遞給她:“這是京城那邊送來的。”
“這是什麼?”許煜初伸著脖子好奇的問。
許母給了他一下:“不關你的事,你少打聽。”
許煜初摸了摸被敲的腦袋,有點疼,那種角度刁鑽的疼法,一般人達不到:“娘,你下一次換個地方,每一次都是這裡,都快把我給敲傻了。”
“還能回嘴,傻不了,還能再敲幾回。”許母瞪他。
許澄意望著那雙手蜷抱大小的錦盒,繁華錦繡,她剛才一進來就看見了,只當是爹孃的東西就沒有多問,結果竟然是自已的。
不用想,能從京城送過來的,除了時淮京也沒有別人,許澄意臉色微熱,上前接過:“謝謝爹孃,那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許父擺手讓她離開。
許煜初咧著嘴跟在她身邊,好奇:“姐,誰送的啊,你們怎麼最近經常從京城有信啊,物件之內的過來。”
許澄意讓寶藍抱著盒子不理他:“最近爹給你吩咐的功課做完了,你有時間在我身邊聊賴的。”
一提這個許煜初腦袋疼,悲憤道:“別說這個咱們還是相親相愛的親姐弟,太難了,先有爹和大哥,現在二哥回來了,我不止不能賴床了,都開始壓榨我唯一睡眠的時間了,太過分了。”
許澄意腳步一停,認真的看著他:“初弟,爹和大哥二哥都是為了你好,我們何其有幸能生在這樣的家庭裡面,讀書識字,吃飯穿著都不愁,你要是倦怠了,不如去石頭家生活一段時間,和石頭田番對換一段人生體驗。”
許煜初收住嘴角的抱怨,雙腿併攏,猛搖頭:“姐,我不苦,我不累,我還能堅持,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上課了。”
在石頭家那段時間的農忙,已經讓他感受很深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立刻收起耍賴。
看著初弟倏地跑的沒影了,寶藍驚訝:“初哥兒跑的真的快。”
“就是孩子性,收不住,時刻都得讓人看著。”許澄意對這個弟弟很瞭解,雖然恣意妄為,但是心裡都有數。
“其實初哥兒對比學堂裡其他學子已經很好了,我經常看到好多的學生都請教初哥兒問題了,只是對比大少爺和石頭,田番,他的努力顯得就不是那麼的出眾了。”寶藍跟在許澄意身後,為著許煜初說好話。
許澄意也明白,於是道:“初弟就是屬於有天賦,自已也知道,所以學習隨意,有人督促著他,讓他知道只有天賦是不行的。”
將錦盒放在梳妝檯上,許澄意讓寶藍多點幾個油燈過來:“多點幾個。”
將狗崽放在地上讓它自在的跑,結果就在她腿邊打轉。
“唉。”寶藍手腳麻利的把燭臺點上,昏暗的房間瞬間燈火通明。
“姑娘,這是時大人派人送來的嗎?”這段時間時淮京隔三岔五的送信,還是第一次派人送東西來。
“嗯。”許澄意輕輕點頭,緩緩的開啟錦盒。
珠寶的璀璨被燭光反射,一瞬間,屋子裡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天呀。”寶藍震驚,眼珠子都快驚掉了。
許澄意抿了抿唇,眯了眯視線適應眼前的場景,目光從凌亂的珠寶首飾裡落在最上面的信封上。
——提筆如見卿
許澄意擺手讓寶藍下去,坐在小椅上細看。
——卿卿來信,淮京高興難耐……
信裡時淮京還是事無鉅細的說了一遍最近發生的事,洋洋灑灑的寫了四篇,就連一日三餐,只來得及吃早晚兩餐的菜色都沒放過,字裡行間穿插著要是有她在,必定陪她去領略京城風頭正熱的街景。
最後,提筆到,錦盒裡的東西都是他自已私房錢的一部分,讓人提前交與她,要她好好的見物如見人。
最後下筆的幾個字有些倉促,字跡都有些飄逸冷冽,一看應該是有什麼事要處理。
許澄意將信看完,心頭柔和一片,時淮京一步一步給予她的全是信任,平日發生的事情,和金銀細軟,漸漸的都給了她。
他好像也再將自已融入他平常的生活中,就算她不在,他也沒有忽視掉。
這種周全,讓許澄意心間悸動蔓延。
合上信件的一瞬間,許澄意目光落在第二張上面一頓,眉頭一簇,有些遲疑,下一刻眉頭舒緩,當作是自已頭腦暈沉了。
放下信件,才看向那盒細軟,都是些女人喜愛的頭飾,髮簪,配飾,最耀眼的應該是裡面的一套赤金鑲多寶鴛鴦戲蝶荷花頭面。
許澄意看的臉色染上一層緋紅,時淮京的舉止,愈來愈明目且大膽。
她卻不厭煩和煩躁。
翌日一早,許澄意去跟許父許母用膳,見雙親目色怪異,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下意識的摸了摸頭,頭上她帶著時淮京送來的鎏金雲鬢花顏步搖。
“沒怎麼了,卿卿今兒個有你喜歡吃的小菜,你多吃點。”許母乾巴一笑,給了許父一個肘擊,讓他自然點。
很明顯兩人之間就是有點什麼,而且還跟許澄意有關係,。
許煜初嘴比腦子快,一大早被二哥拉著出去訓練,這會累的喝粥的力氣都沒了,說話倒是不影響:“娘,你打的爹都裂嘴了。”
許母一僵,眼刀飛向許煜初:“就你會說話,你這能說看來還是練得不夠,老二,你這二哥怎麼當的。”
許庭琛早上除了練許煜初,自已也下了狠手,以為自已不會在吐,結果一上桌,那生理反應就湧了上來,眼角都帶著血絲:“娘,我自已都快不行了。”
“等會,你讓人去城裡找大夫來看看,這麼吐著也不是個事。”許父眉頭緊皺,有些懷疑,難道是家裡的風水不好,才會讓老二替媳婦吐?
“嗯,我知道了。”許母心裡藏著兩件事,憂心仲仲的,粥吃了一半也吃不下了,讓人撤了。
早膳用過,宋聽瀾把許堇禮交給許母就出門,許庭琛下了桌子就不吐了,吳媛媛帶著他出去透透氣,許父帶著許煜初去前面學堂了。
許母帶著許澄意坐到了堂屋裡,面容有些犯愁,瞟了一眼她頭上的金簪:“這是淮京派人送來的?”
許父許母從開始接受時淮京後,對於時淮京人不在,信件時不時的送來已經很釋懷了。
“嗯。”許澄意垂下眼皮,遮掩住眼裡的澀意。
“挺好看,還得是京城的東西,華貴又精緻。”許母淡淡的誇了幾句,有些沉默。
許澄意看出來許母的怪異了,於是問道:“娘是怎麼了?”
許母壓了壓嘴唇,望向她:“淮京那孩子可有跟你說什麼?”
許澄意一怔:“說了些,不知道娘說的是什麼?”
“嗯,比如京城裡那些世族之間的事?”許母儘量的說的委婉。
時淮京派人送東西來是跟著吳庸的信一起來的,吳庸在信裡寫了,邢震被皇帝嚴斥了,發配涼州當縣丞去了,一個縣丞那可是連七品官都夠不上,更不要說涼州那種山窮水盡,窮的叮噹響的地方。
就算是當縣令都不一定有人願意去。
另外一件事就是,吳庸說老秦王妃求皇帝賜婚了,賜婚給時淮京,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說了那麼多,偏偏在這事上,起了個頭,沒有說下文了,還說反正你們兩口子也不同意。
許母一時就有些著急,一晚上徹夜難眠的沒有睡好,還拉著許父唸叨:“不是克妻命嗎?怎麼還有這些皇親國戚上趕著送命的啊。”
許父被她攪醒了好幾次,也沒睡好,一早上掛著黑眼眶,也煩的那吳庸狠了,起了個大早,足足寫了兩大頁字,罵人不帶髒字的話叫人快馬加鞭送去。
許澄意聽的糊塗,搖搖頭:“沒有。”
“沒有啊,沒有就好。”許母笑了笑,只能壓下去,權當吳庸那人不安好心。
“娘,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你爹的學生被皇上給訓斥了,罰去了涼州當縣丞,這輩子怕都是回不來了。”涼州那地方,去了就相當於是發配邊疆了。
“犯了什麼事?”許澄意一驚。
“不知道,你吳庸叔叔給爹寫信,隨便一提,應該沒什麼大事,不然就是革除查辦了,而不是發配涼州了。”許母安撫她。
許澄意卻還是心驚膽戰,她知道許父有兩個學生歸了三皇子一派,寒門出身博得就是選對陣營,不然讀了一輩子書,說不定老死在七品庶吉士和主事,中書的官職上了。
————————————————————
京城,大理寺少卿時府
時淮京一身深緋紅官服從追風跨馬而下,柱子早就在門旁等候著了,看到他回來了,趕忙的跑了過來:“爺,您回來了。”
“嗯。”時淮京步伐迅捷,突然腳步一停看著他:“怎麼了?”
柱子笑的難看,悄悄指了指裡面:“嚴老夫人來了,在裡面等您了。”
時淮京清冷的眸子有些無奈:“來了多久了?”
“不多,也就是您拒了老秦王妃的婚事就來了。”柱子縮了縮脖子,小聲道。
那也怕是兩個時辰了,時淮京眉頭一蹙:“你就沒說我衙門裡有事,短時間不回來,把她給送走嗎?”
“小的說了啊,老夫人她不走。”柱子都快哭了。
“有啥話,來跟我這個老婆子說說,揹著我給下人搗鼓什麼了,是有什麼我聽不得的。”嚴老夫人一身藏青衣袍,肅穆而立,不悅的看著時淮京。
時淮京走了過去,對著嚴老夫人拱手:“寧姨。”
“嗯,看來還認我這個姨。”嚴老夫人不怒自威:“那你跟我好好說說,老秦王妃請求陛下賜婚,你為何拒了?”
見他不說話,嚴老夫人氣的胸口起伏:“你還真當頂著這個克妻的名頭,一輩子不結親了,孤寡一輩子?”
“說話!”嚴老夫人見他眉頭都不動一下,怒道。
時淮京嘆了口氣,上前攙扶她:“寧姨,您不要生氣,淮京的事,淮京自有打算。”
“你有什麼打算,我是費了多少功夫和口水,連臉面都不要了,才讓老秦王妃同意把她孫女嫁給你的,她就算是一手遮天,還能把老秦王妃的孫女也給弄死了不成。”嚴老夫人也不甩開他的手,被他攙扶坐在上坐上。
嚴老夫人見他不動聲色,有些怪異,歪頭細細的看了看他:“你是有什麼打算你給我這個老婆子說說。”
想起她時,時淮京總是冷冽陰沉的眼眸都變的柔軟:“寧姨,其實你不來,淮京也打算去找你的。”
“哦。”嚴老夫人一見他這樣,心裡有了偏信。
“淮京上一次在青州辦案……”
嚴老夫人一拍桌子,“妥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臉色浮現收不住笑意:“我就說你這孩子,怎麼出去辦個案子,這麼長的時間都不回來,原來是這樣,但是你怎麼不早點跟寧姨說啊,你現在當著陛下的面拒了老秦王妃的婚,讓秦王府落了面子,怕是讓秦王爺都不高興了。”
“但是沒關係,寧姨去給你道歉,實在不行,你負荊請罪,你快點給寧姨說說,那孩子是誰家的。”嚴老夫人一改剛才的嚴肅,如沐春風的望著時淮京。
“西河縣一秀才家的。”時淮京眼裡含著柔情。
“西河縣?還是個秀才?那她家門第不高啊。”嚴老夫人有些可惜:“但是隻要你喜歡,寧姨也不反對。”
時淮京望向嚴老夫人,目含感激:“寧姨會喜歡她的。”
“只要你喜歡寧姨就喜歡,你快跟寧姨說說,這孩子性子怎麼樣。”
“她很好。”時淮京面色柔和,帶著繾綣,看的嚴老夫人眼眶煽動。
“好就好,這事咱們先不聲張,等著你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在帶來給寧姨看。”嚴老夫人目光晶瑩,好似從他臉上看到了年少時最好好友青春活潑的面容。
嚴老夫人站了起來,掩下了眼底的淚花:“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公務繁忙,平常可要多注意自已的身體。”
“我送寧姨出去。”時淮京送她出門。
門口,嚴老夫人的隨從把馬車已經提前準備好,嚴老夫人上了馬車,擺手讓他回去,坐在馬車裡,回想那恣意悵然的少女,要不是因為那些事,如今操持著他兒子婚事的應該就是她自已。
嘆了口氣,嚴老夫人陷入沉寂中,日子過的真快,這一晃都快二十幾年了。
時淮京望著她的馬車離開,正轉身進入府內,齊祖偉搖搖晃晃的出現:“哎呀,真是不巧,要是早上一會,我也能跟嚴老夫人問上一句好。”
“三皇子府可不是這邊。”時淮京睨了他一眼。
“知道啊,我就是來找你的,從青州回來後,咱們都沒時間聚聚,你時大人公務繁忙,我這個閒雜人士沒事幹,自然自動找上門了。”
“我跟你可不熟。”時淮京冷冷道。
齊祖偉手裡的扇子一打:“時大人,你要是這麼說,可就傷我的心了啊,咱們一起離京,雖然不是一起回京,但是京城裡裡外外誰不知道,咱們天下第一好。”
時淮京皺眉道:“三皇子剛被訓斥,你都沒事幹,你齊家是不是快不行了。”
齊祖偉一滯,眼裡帶著幾分的陰鷙,面上一揚:“淮京這話說的可就傷人心了,這邢震被斥責說明他能力不行,跟我家有什麼關係,和三皇子殿下有什麼關係嗎。”
齊祖偉視線一轉,繼續道:“說起來,本來我今日是來祝賀時大人的,誰知道剛出門就得知時大人被陛下訓斥了,怎麼時大人居然連秦王府這麼好的婚事都拒了,真是讓我等詫異啊。”
“不會是,時大人心裡有了其他人吧?這人是誰?不會是我認識的吧?”
時淮京視線倏地冷冽成冰,陰沉至極的看著他。
齊祖偉擺擺手,有些心驚,捂住雙眼:“別這麼看我,時大人我害怕,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助時大人一臂之力。”
“不用了,齊公子有這份閒心,還不如多替三皇子操操心。”時淮京幽暗的瞳孔宛若寒冰,若能幻化成實體,齊祖偉必討不了好。
他沒有拒絕,倒是讓齊祖偉有些吃驚,但是和他時淮京作對,對於他和三皇子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反而處處受限,齊祖偉當的做壁觀看,既不幫忙也不阻止。
更何況,許父的學生雖然被髮配了,可是他們依然和許家是一條船上的了,他更不會從中作梗了。
“這是幹什麼了,說什麼好玩的事,能不能給糟老頭子我說說啊。”吳庸揹著手,一身官服也不好好的穿著,順著路溜達到了時淮京府上。
看到他,齊祖偉眉頭一抽,揚起假笑:“吳大人好啊,今日回家這麼晚啊。”
“不晚不晚,天都沒黑,怎麼會晚了,倒是齊公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啊。”吳庸一雙皺褶的老眼眯了眯,笑的開心。
倒是讓齊祖偉恨不得來沒來過,吳庸最是下手黑,看著像是個老實巴交的老好人,其實暗地裡就是看誰不順眼,逮著就要上去咬兩口,偏偏這倆口還能咬出點東西來,沒有誰能例外。
“我路過,這就走了。”齊祖偉拱拱手,屁滾尿流的就跑了。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吳庸點評兩句,對著時淮京樂呵呵的拱手:“時大人好啊,怎麼聽說你連老秦王妃的婚事都給拒絕了,要知道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只要你答應,這克妻的名頭絕對消失殆盡。”
時淮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起了他另外的事:“吳大人這是剛從哪家倒黴鬼出來。”
從他回京開始,吳庸就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明明已經是三品的侍御史了,還要做著七品監察御史的活,還兢兢業業,不辭辛苦,樂於上頭。
“倒黴鬼不知道是誰,倒是不知道時大人有沒有興趣邀我進去喝喝茶啊。”吳庸面上還是那般的不正經。
時淮京往旁退了一步,邀他進入:“請。”
見他這般的坦然,吳庸沒了興趣,手一背搖頭走了:“這麼痛快,今天就不去,下次去你家。”
被吳庸用這話說的百官,沒有不擔驚受怕的,反而時淮京覆手而立的望著他離開,臉上沒有半點的怯意。
———————————————————
古樹村一大早學生上學鬧哄哄的很快就歸於平靜,接著朗朗上口的讀書聲傳來。
“還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聽的我都開始想上學了。”謝懷一身耀眼大紅的衣衫,腰間掛著白潔的玉佩,頭戴玉冠,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富公子出門了。
身邊跟著才收的富家公子哥,跟著他的樣派學的一模一樣:“謝少,咱們來這就為了聽讀書聲?那咱們去青山書院不是更好嘛。”
謝懷翻身下馬,用手裡的扇子敲了敲他的腦殼:“你不懂。”
“我不懂?”陳玉安被太陽照的瞪不大眼,望見書院後面走出來的小娘子一愣,以為自已明白了什麼,恍然大悟:“哦,確實,確實我不懂。”
“你確實個屁。”謝懷手裡的扇子加重了力氣,打的陳玉安捂著腦袋倒吸一口氣。
謝懷卻沒理會他,摸著扇骨,眼裡閃爍著精光,低吟:“那可是時淮京看上的人,我可沒那膽子去招惹。”
“姑娘,又是那個鎮北王世子。”寶藍看那謝懷吊兒郎當的走了過來,擋在自家姑娘身上,氣勢上就差了一大截。
她怕的厲害,也不退怯:“姑娘,要不咱們先回家,他都是世子了,不能強行闖入咱們家吧。”
“說不定。”許澄意見這謝懷行事確實張揚,卻沒有對她起歹意,心裡有些摸不清楚他要幹什麼。
“小丫頭,你可知道我家可是世代習武的,我家祖上可是武將出身,你以為你這小身板就能阻止我。”謝懷慢悠悠的都到寶藍身前,故意對著她邪惡一笑。
嚇的寶藍閉眼縮脖子,大叫:“你不要過來。”
“嘿嘿,我就過來,你能怎麼樣。”謝懷哈哈大笑。
“謝世子來此有何貴幹,與我說便好,何必嚇唬我家丫頭。”許澄意將寶藍護在身後,眉頭冷銳。
“看看你的。”謝懷見好就收,瞬間恢復世家公子的風範。
眼裡好奇都快溢位來:“我是來看看,咱們時大人違背皇命,逗留在此數月是為了啥。”
“不知謝世子可看出來了。”許澄意絲毫不怯,眉梢揚起厲色。
“嗯,看出來了,就是看出來了才好奇。”謝懷圍著兩人走了一圈:“一門兩秀才,哦,還有個能看的百夫長,也不算好出身,重點是你還被退過婚,這就讓我好奇了。”
他視線毫不避忌,看的許澄意心底燃起了火,輕聲叫了句:“旺仔。”
謝懷一愣,還以為是她家的下人,結果後面竄出來一條狼對著他狂吠:“汪汪汪……”
謝懷嚇的腿一抖,踉蹌的往後退,畢竟只是幼犬,謝懷很快反應過來:“你這狼怎麼狗裡狗氣的。”
“我見謝世子也狗裡狗氣的。”許澄意聲音很淡,眼角染上凌冽。
“嘿,你罵我。”謝懷也不生氣,一邊逗著旺仔轉圈,一邊眯了眯眼。
“旺仔,咬。”許澄意輕聲道。
旺仔立刻改變了攻勢,停在原地不動,等著謝懷靠近,下一刻狠狠的咬了下去。
“你真讓它咬。”謝懷倉皇大叫,伸腿就要給旺仔狗嘴一腳。
“避。”許澄意及時叫住。
旺仔前腿跪在地上,減慢了速度,也避開了謝懷的腳。
“回。”
旺仔搖了搖尾巴,心有不甘的退到許澄意身邊,嘴裡嗚嗚的威脅。
謝懷倒是震驚了,眼裡升起一抹異色,望著她:“這狗,會聽口令?”
許澄意雙手抱肩,眼角譏諷:“謝世子都會聽人話,狗難道不會。”
她罵的難聽,謝懷卻沒心思理會,心裡越加的翻天覆地的訝異,靜靜的望著她:“這狗是誰訓練的?”
許澄意沒理他:“要是謝世子人看夠了,就走吧,我許家今日閉門不見客。”
謝懷卻是一笑:“我有一故人,他就會訓化犬隻,不過算起來,年紀應該很大了,就算活著怕也是足夠當你的太祖父了,除非他後輩會此訓犬法。”
“是嗎,那謝世子交友還真是廣泛。”許澄意冷冷一笑。
“嗯,我家確實交友挺廣泛的,不如許姑娘回去問問訓犬的人,認不認識鎮北軍謝家。”謝懷笑容不像剛才的惡劣,帶著幾分的認真。
許澄意目光一頓,鎮北軍,這個名頭就算放在現在都是大名鼎鼎的,只不過早就沒了幾十年前的輝煌。
她很快聯想到了謝懷家裡就是世襲鎮北王,眼裡含著一絲不屑:“想當年鎮北軍的威名,中原大陸誰人不聞之膽寒,今天居然妄為到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謝懷邪魅的瞳孔一怔,帶上不甘,頜骨都緊繃到顫抖,舌尖在口腔裡轉了一圈,帶著恨意,卻嬉笑道:“是嗎,那看來許姑娘也知道我家的厲害了,你要是態度好一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厲害的是你家祖先,可不是你,反而你的行為簡直就是有辱祖上的威名。”
謝懷眼裡閃過暗色的血腥,很快逝去,無奈的開啟扇子扇風,吊兒郎當的道:“你也知道是以前了,能祖上蒙陰富貴不愁,我也很無奈了,誰讓我命好了。”
謝懷臉頰忍耐不住的抽搐,轉身扇著風走了:“算了,不跟你個小姑娘見識。”
陳玉安看他走了,捂著腦袋跟著立刻,腦子裡卻思索著什麼旺仔,訓犬,鎮北軍,越想越亂,乾脆不想了:“謝少等等我啊。”
“姑娘,他真是鎮北軍的後代?”寶藍一聽這名字瞬間沒了剛才的懼怕。
“應該是。”許澄意斂下眼裡的譏諷,淡淡道。
“啊,那他怎麼這樣啊,明顯就是個紈絝,怎麼能是我心中英勇無敵,高大威猛的鎮北軍啊。”寶藍看著謝懷騎著馬,背脊都挺不直很是洩氣。
許澄意嘆了口氣,聲色很淡:“誰知道了。”
謝懷明顯在她提到鎮北軍後就不一樣,那就說明他不是剛才表現的那般紈絝。
轉念一想,鎮北軍的威名已經隔了幾十年了,當年英勇無敵的將士都已經差不多逝了,卻還能在百姓心裡保持這麼重要的地位,足以看出這鎮北軍對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來說,是多麼大的威脅。
帝皇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功高蓋主,得天下百姓的心,所以這世襲五代的異姓王,鎮北王,怕就是皇帝平復百姓的手段,而鎮北軍現在的名存實亡,就是實情。
用時間去抹平曾經的功績,用善待的手段去毀滅那些功績偉大的將士們,實則分解鎮北軍,消除鎮北軍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鞏固地位,卻還是用著鎮北軍的旗號,固定人心。
玩的就是帝王謀略。
有了謝懷這一初,許澄意也沒心思出門了,帶著旺仔回屋找許母。
“這狗才一晚上,跟你就這麼親了,難怪你外祖父選了好長的時間。”許母見旺仔進屋,聽了許澄意的口令就乖乖的蹲在她腳邊不動了道。
“嗯,旺仔很乖,外祖父訓的很好。”許澄意見堇禮想跟旺仔玩,害怕誤傷到他,乾脆讓寶藍把旺仔帶出去了。
堇禮見狗沒了,捂著眼睛哭了兩聲,見沒人哄他,擦了擦眼淚繼續去玩他的玩具了。
“這孩子鬼精,知道用眼淚會讓我心疼。”許母見他不哭了,給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再讓他去玩。
“堇禮知道您心疼他。”
“怎麼了?”許母見她看著自已。
“娘,外祖父會訓犬是跟人學的還是祖上就會?”
許母想了想:“沒聽你外祖父說跟誰學過,應該自來就會,要不是這一次你外祖父送狗崽給你,我都不知道他會這。”
“娘可有聽外祖父提起過外太祖父的事?”
許母搖搖頭:“不怎麼講,你太外祖父去的早,我們兄妹幾個怕是隻有你大舅舅對你太外祖父瞭解的多些。”
許澄意有些失意,就聽許母道:“我們是小時候跟著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遷到此處的,應該是出了什麼事,腦子裡模糊記得,以前好像家裡有不少人。”
“記不得了,以前就記不太清,現在上了年紀了,就越加的容易忘事,你要是好奇就等著你外祖母和外祖父來時問問。”
“我就是好奇,隨便一問。”許澄意笑著了結了這個話題,陪著許母坐了一會,回了自已屋。
站在書桌旁,許澄意盯著乖乖趴在一旁睡覺的旺仔,腦海裡混亂一片。
想不通了,乾脆攤開宣紙,開始抄寫佛經,一寫時間就過得很快,寶藍抱著什麼進來。
“姑娘,這是外面的人送來的東西。”寶藍將手裡的小木盒遞給她。
許澄意放下手裡的筆,開啟一開,一疊的房契震驚的她倒吸一口氣:“這是誰送來的?”
“人在外面。”
許澄意合上蓋子,走出去院子一看,一青年男子站在白色的馬匹面前替它梳著毛,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對著許澄意一禮:“許姑娘。”
“誰讓你送來的。”許澄意望著他,盒子裡的房契有好些都是西河縣城裡的,其中有一張她很熟悉,就是昨日王鶯玲說張家在賣的鋪子。
“時大人讓下屬送來的。”那人低頭回到。
“時淮京。”許澄意低頭呢喃,不算意外,甚至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他還讓你說什麼沒有?”
“有。”錢林抬頭挽著她,看似波瀾無奇,眼底卻漪動連連。
“什麼?”感覺到自已有些急切,許澄意壓了壓唇。
“大人說,他很快就回來,不會讓許姑娘久等。”
心底劃過一片漣漪,許澄意內心悸動,說不出來的暖流流向四肢,帶著酥麻感,讓她耳尖發燙,嬌柔的臉蛋不由的應上一片緋紅。
眼仁晶瑩,清冷的眼眸瞬間被溼潤包裹,多了一分柔伊。
“許姑娘有事就找小的就行,小的叫錢林,是大人身邊跑腿的,以後就跟在姑娘身邊。”錢林本來被時淮京調到這西河來是不樂意的,還有些鬱悶。
後腳就發現自家主子好像這是第一次對女人心動,心動的代價就是恨不得將自已所有的東西全盤贈與。
雖然離了大人身邊不高興,但是在見著自家主子單身孤寡二十幾年的鐵樹,頭次開花,錢林突然有了無窮的使命感,他要保護好主子這輩子第一朵花,也即有可能是唯一一朵花。
“嗯,多謝。”許澄意低吟一聲。
“都是屬下該做的。”錢林低頭拱手。
許父下了課回到後院,有些困惑道:“咱們添了下人?”
許母一愣:“怎麼了?”
“我怎麼感覺咱們家多了人似的。”說話的時候,許父抬頭往外看。
目光落在錢林身上,錢林立刻憨笑道:“許先生,小的錢林,以後跟在姑娘身邊當差。”
他笑的很狗腿,氣質卻是不凡,許夫不敢真將他當成一般的下人,於是疑惑的眼神望向許澄意。
許澄意怔松的眸子微動,唇齒間稍稍的有些澀然:“爹,是……”
“錢林這人你別看年紀大,處世圓滑,腦子活泛,不愧是京城那種地方出來的。”許母看出了她的羞澀,出聲幫忙打斷。
許父一聽就知道這人跟時淮京脫不了關係,眼裡閃過不悅,倒也沒說什麼:“那就麻煩你去前面的學堂跟福伯搭個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