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賬目姜婉晴從來也沒理過，經過之前的事，府中的下人全換了。正因為這樣更不能含糊，她找來管家，交代了年節的花銷。
正要去清點庫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清衍從草原過來，路過湘北。
“要不是我拿出印鑑，你們府上下人的棍棒可就招呼在我身上了。剛到中原，就學會仗勢欺人了？”
王清衍還和以前一樣，清秀冷峻，丹鳳眼中似乎總蘊含著波濤洶湧。
他半開玩笑似的說著，讓人無法生氣。
“以前有人在門口鬧事，規矩定的嚴了些。你又是生面孔，所以才更加謹慎。”姜婉晴吩咐下人上了茶，說：“嚐嚐味道如何，如今這位烹茶的以前可是伺候皇上的人。”
“那達如今不能小闕，連新皇都要巴結他。”
“算不上巴結，不過恩賜多了些。你準備如何，蒙哥汗沒了，你也不是肯隱居的人。”
茶色清涼沒有沉澱物，苦澀感在口中迅速化開，回味略帶甘苦。茶是好茶，烹茶的也的確是高手。
“投奔那達如何？”
王清衍淡淡的笑著，說完後眼睛看向姜婉晴，有些探究的意思。
“那感情好，他身邊正缺人。”姜婉晴認定王清衍不會找那達，王清衍這個人自視甚高，尋常人他看上，可又在心底隱含著嫉妒，對那達的嫉妒。
這些她全都能感覺到，可能都是中原人，所以更喜歡將複雜的情感刻進身體中，對彼此更加了解。
王清衍將茶杯放下說：“還是算了吧，巴哈和拓跋神翼都在他邊上，還有科倫跟著他，我去了，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不過，樹大招風，讓那達小心些，鐵木不會眼看著他兵強馬壯。”
姜婉晴說：“多謝你，我會和他說的。”
她今天穿了件紫紅色東錦，指甲是新染的，更顯得的手指嬌嫩白皙，如今吃的好，用的好，人比花還嬌，冬日裡盛開的水仙也沒有她豔麗。
王清衍還記得自已第一次見姜婉晴時的模樣，她坐在角落裡。火光時不時的照在她身上，她的眼裡全是懵懂，還有點懼怕，更有對陌生環境的不安。
那麼安靜，可憐的一個人。
如今的她，沒有膽怯和不安，成了綻放的花蕾，美的震撼人心。
她的一舉一動，輕易就能牽動他的心。
“那達要出事了，你跟我走吧。”王清衍站起身來，突然說了這樣一句。
姜婉晴疑惑的看向王清衍，不知道他怎麼就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從未覺得王清衍對自已有好感，這算什麼，憐憫還是同情？
如果那達真的出事了，她絕不會獨活。
但王清衍強調兩次，那達可能會出事，讓她有些惴惴不安。他走後，姜婉晴趕緊給那達寫信，讓他多加小心。
她不知道這封信何時能到，府裡也沒體已人，想說說話都不行。
或許出去走走就好了。
她帶著十多個侍衛，還有兩個丫鬟，在身邊伺候著。過兩日就是除夕夜，街上比往常熱鬧許多，有人住戶和商鋪門口已經掛上了紅燈籠，小孩子鬧著要糖人吃，老人拄著柺杖排隊在粥棚等著救濟糧。
一片祥和的景象，也許那達不是一個好人，至少在以前不是。
但現在，那達在努力讓局面更好些。
“救命啊，救救我啊，我是楊郡守的千金，我真的是......”
有一個女孩突然從巷子裡跑出來，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滿是髒汙。她一邊喊，一邊跑，可是衣服太長，將她絆倒了。
姜婉晴定定的看著她，問身邊的丫鬟木香。
木箱是本地人，父母都沒了，家中只有一個年邁的祖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等到府裡做丫鬟，算是萬幸。
“原來楊家的三小姐，最得楊大人喜歡，如今成了樂妓，肯定心有不甘。”
楊夫人當初說的人就是她啊，姜婉晴細細的瞧了瞧，因為距離遠，加上臉上都是汙漬，看不出長相如何。
這樣好的一個女子，可惜了。
但她不會出手，此女享受了楊家給來的榮譽，就要承受楊家覆滅的後果。
個人有個人的因果。
後面的人追趕上來，拿著棒子狠狠地打她，楊雲清哀嚎著，但很快她就不動了，讓人拖了回去，估計是活不成了。
姜婉晴去了房嬤嬤的墓園，看墓的人便是那達找到後人。
那家人看到姜婉晴很熱情的招待她到屋裡休息，還端上了家裡準備除夕吃的好東西。
男人是個孤兒，原本姓什麼根本不記得，被一戶姓王的人收養。但他們的對他並不好，動輒打罵，還不給他飯吃。
後來他自已跑出來，如今記在房嬤嬤的名下。
他很憨厚，眼睛根本不敢看姜婉晴。有了銀錢也沒張狂，才找了一個寡婦當媳婦，日子美得很。
墓園收拾的很乾淨，上面的貢品也是新做的，兩口子都是利索人。
家裡僅有的凳子和桌子都擦得很乾淨，屋子裡也很亮堂。
姜婉晴去房嬤嬤的墳前燒了紙，絮絮叨叨的念著，想到那天的場景，她至今還心有餘悸。
那夥人拿著刀闖進來，見人就殺，他們想要綁走姜婉晴，是房嬤嬤擋在前面。
沒了房嬤嬤，沒有人把她當成孩子了。
回到府裡，天已經擦黑。
下人回報說：“將軍來信了。”
姜婉晴拿著信，來不及回到房間去看，邊走邊拆開。
那達用塔兒語寫的，全是寫酸話，想她，愛她，思念她這些。
雖然語言並不優美，但這樣直白的表達更讓姜婉晴臉紅心跳。她緊緊的抱著信，最後一句話說不要擔心他。
怎麼可能不擔心，戰場上瞬息萬變，昨天是贏了，明兒可能就輸了。
三頁紙，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最後還是將它好好的放入信封中，墊在枕頭下入睡。
夜裡，她做了夢，夢見那達中箭，箭上有毒，他從馬上墜入下來，倒在地上一蹶不振。
姜婉晴拼命的呼喊他的名字，拼命的想扶起他的身體，可他就是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