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齊齊謝恩，忘川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踉蹌起身。
登時便有內侍搬來兩張矮凳放在兩人身後，忘川順勢落座，方才覺得腿上的壓力沒有那麼大。
雲光中身邊的內侍劉文成微不可察的輕勾起唇角，像是見到她平安歸來，心中一塊巨石也就此落下。
雲光中斜倚在案几上，像是拉家常一般稀鬆平常的神態，笑道：“裘將軍此次得勝歸來，可謂我朝武將中的翹楚，朕看了送回來的捷報，此次我朝兵士幾乎沒有折損，傷者不足千人，你做的很好啊。”
裘亮惶恐，忙起身垂首，恭敬道：“不敢當陛下誇讚，全要仰仗陛下睿智，派了川娘子一路隨行，這才使得這一次的戰役順利。”
雲光中微挑眉，像是好奇，又像是試探：“哦？是嗎？川娘子這般伶俐？”
裘亮的頭垂的更低了些：“不敢欺瞞陛下。”
雲光中探究視線落在低垂著眉宇的忘川身上，語氣放緩些許：“葛鈺啊。”
忘川立刻拱手，不便起身的她略顯惶恐之色：“陛下，民女只是盡我所能，戰場兇險，與蒼國對戰更是一點便宜也佔不到，沒能奪回跡縣，民女愧疚萬分。”
雲光中滿意頷首，目光順也不順的盯著她：“你的確該愧疚，皓月守城一戰你做的漂亮，卻不想連跡縣也沒奪回來，朕對你很失望啊。”
這話，既肯定了忘川的能力，又將她貶低的一文不值。
忘川見狀也不惱，耐心解釋：“雖然民女未能達到陛下所期盼的，不過民女此次帶回來一樣東西，望陛下能展顏。”
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了薛榮飛給她的佈防圖。
雙手奉上，劉文成上前接過，遞到雲光中面前。
雲光中開啟圖紙看個仔細，忘川並未說明什麼，靜靜等待。
裘亮一臉疑惑，他並不知這上面是什麼東西，更不知這東西意味著什麼。
只見雲光中的眼神從不屑逐漸轉變為震驚，不多時又恢復如常。
圖紙放在桌案上，他的眼神卻不捨得從那佈防圖上移開。
“看來是朕低估了你。”
忘川垂眸，恭敬道：“陛下謬讚，民女愧不敢當。”
“我看你敢的很。”
忘川一愣，柳眉不自覺緊蹙：“不知陛下何意？”
雲光中收回視線，再次落在忘川身上，淡道：“沒什麼，等你的傷好了，進宮來。”
忘川聞言，心頭一顫。
難道這狗皇帝還沒有放棄要納她為妃的想法嗎？
她壓下心頭不安，看似鎮定實則忐忑的問道：“不知陛下喚民女入宮所為何事？”
雲光中伸長了腿，像是盤腿時間久了，伸展一番，放鬆放鬆。
“陪朕……”
這兩個字一出來，忘川一顆心徹底提到了嗓子眼。
只聽他接著道：“下下棋，散散步，順便講一講戰場上的趣事，朕成日在這宮牆裡，憋悶的慌，你來陪朕解解悶。”
此話一出，忘川忐忑不安的心才徹底放下。
她暗自長舒一口氣，笑道：“能與陛下對弈，是民女的福分，只是民女不會下棋，只怕要讓陛下失望了。”
雲光中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不會可以學，下棋而已，很簡單。”
皇帝都這麼說了，忘川自然沒有違拗的道理，也就只能硬著頭皮應了：“是，民女遵旨。”
“怎麼還沒回來？我好餓啊。”
川府裡，孩子們圍坐在早就準備好的午膳前，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母親回來的訊息。
眼看院子裡的水鍾走過未時一刻，趴在圓桌上的齊正陽肚子早就餓的咕咕直叫。
一桌子美味佳餚近在眼前，可她卻不能一飽口福，偏偏齊怡然做的東西色香味俱全，香味一陣陣往鼻腔裡鑽，當真折磨。
齊妙春和齊怡然兩個女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也不嫌冷，就這麼呆呆盯著院門方向，託著腮，安靜的等著。
齊永康和前幾日回來的齊子軒兩人坐在旁邊的座位上吃茶，兩人都沒什麼反應。
尤其是齊子軒，近些年來一直在戰場上拼殺的他，不論何時都透露出一股子肅殺之氣。
好在對於家中這幾個孩子來說，他只是看上去不像從前那麼愛說話罷了，變得有些沉默寡言而已。
主位上的齊雲一直沒說話，拿著一本冊子看的出神。
齊正陽轉首看向父親，湊在大哥耳邊低聲問：“父親這幾日都在看這本冊子，你可知他看的是什麼？”
齊永康搖搖頭：“不知。”
齊正陽小嘴一撅：“沒意思，我回房了，開飯再叫我。”
他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門口的齊妙春見狀，不悅道：“等母親用飯很為難你嗎？就知道畫你那破畫，是畫重要，還是母親重要？”
齊正陽聞言，不服氣回懟：“我那不是破畫！是機關！這次母親出征，用我的機關大敗敵軍，我也是有功績的好嗎？”
齊妙春嘁了一聲：“說的跟誰沒有功績似的，我國桑蠶可是我的帶領下現在能供得起整個京都所用，我培養的麥種可以在寒冬正常發芽，讓多少百姓吃飽穿暖？我炫耀過嗎？”
齊怡然聞言，坐不住了，也加入了兩人激烈的對陣：“我可是讓永綏樓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開了五十多家分號，我的手藝，就算是皇子來的都要排隊，我炫耀了嗎？”
眼見三人的爭執愈演愈烈，一直坐在旁邊久久不語的六子齊俊明開了口。
“大哥乃朝臣，掌兵部事宜，是母親後援軍最有力的支撐，二哥乃武將，由他帶領的長恆軍一路披荊斬棘，為我朝拿下東逸將近一半的疆土，你們的功績和他們比起來，有的可說嗎？”
齊俊明一句話讓三人啞口無言。
的確，他們三人就算再厲害，沒有兵部的鼎力相助，母親這次不可能這般順利。
還有二哥齊子軒，他在前線奮戰，為龍雲拿下東逸這個天然的糧倉，讓整個龍雲今後都不必為裹腹而發愁。
在他們面前，三人這微不足道的功績便就不值一提了。
一直默默無聞的齊雲聞言，抬眸看向他這個最小的兒子。
想不到，齊家六個孩子，竟是最小的這個看的最通透。
他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斂下眸光，繼續看手中這本神秘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