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萬萬沒想到,這位虎威四射的年輕節度使,居然如此的觀察入微。
她沒詞了。
衛軼趁機來了一句:“只是在京中來使在的日子裡,你佔這院。”
“等京中來使走了,你愛回小廚房就還回小廚房。”
沈冬睫毛扇動片刻,終於還是審慎的應道:“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求中官,若不能除掉姓求的,她只能順天應命的待在這裡。
“大人有沒有想過,若稱病時間長了,求中官可能會派人來代替你?”
沈冬心念急轉,提醒他:
“為永絕後患,是不是該設法除去那人?”
“這樣就不必再顧及京中來使,讓我鳩佔鵲巢住到後宅了。”
說白了,這權宜之計她理解,但不太樂意。
衛軼點了點頭,誠懇的回答:“言之有理,所以我不是在等衣帶詔嘛。”
“衣帶詔來之前,你就安心住在這裡,這樣才是你好我也好。”
見那小娘子沒有吭聲,他又逗弄道:
“小娘子倒是會驅狼吞虎。”
“可是我是一頭瘦狼,目前還沒有吞虎之力。”
“只能委屈小娘子忍耐些。”
話都被他說盡了,沈冬從各個角度都無法再找出駁論。
原先只以為這人手腕鐵血。
沒想到……騷話也同樣的多。
“我若住在節度食府的後宅,恐怕衛公日後的妻子會不高興。”
想了又想,她還是提醒他。
“早先我以奴婢的身份在小廚房,大家無話可說。”
“可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住在後宅?”
“別人會如何看待我與衛公?”
“他們不會認為是衛公在保護我,只會認為我自甘墮落……”
衛軼恰到好處的打斷她的話:
“那麼,聘你為幕僚如何?”
沈冬以為自已聽岔了。
她愣愣的問:“什,什麼?幕僚?”
衛軼隨即取出一份手令。
“我沒定親,也沒娶妻,別人說不著你什麼。”
“現在青州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用錢。”
“本節度使想從衣食住行這四行入手, 為青州多多賺錢。”
“衣住行其他三方都已有了人負責,現在就差食這一行。”
“觀小娘子是飲食方面的大家,特請小娘子為我參贊飲食這一行的賺錢法門。”
“望小娘子能助我一臂之力,好讓我攢足了錢去打那姓求的權宦。”
“這是一等謀士手令和印信。”
“望小娘子收下,如何?”
看著那嶄新的令牌和印章,沈冬瞠目結舌。
話題是怎麼匪夷所思的轉到這方面的?
她不過想明哲保身而已。
這人怎麼偏要拉她下水?
先女帝在位時任用了不少女官,然而,新帝繼位後卻開始明令不得任用女官。
他這是陽奉陰違啊。
“小娘子助我一臂之力,要錢給錢,要權給權,要人給人,我必不負小娘子。”
衛軼趁機又靠近了一步。
現在兩人已經兩步之遙。
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距離了。
沈冬迅速左右前後張望,而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衛公不必說的如此曖昧。”
沈冬繃著一張俏臉,警惕的說:
“青州若真需要我,我自然義不容辭。”
“就當報答衛公的保護和收留。”
“但我希望和衛公約法三章。”
衛軼腳尖一動,但又頓住了身,好奇的問:
“怎麼說?”
沈冬心念急轉:“第一,功成後,衛公許我身退。”
“第二,幫我打聽我養父母的訊息,必要時將他們接到我身邊來。”
“第三,不得限制我的自由。”
衛軼連一個字的磕絆都沒打,極其痛快的回答:“成。”
*
碧綠的翡翠碗裡,是一塊顫顫巍巍有如半凝固的白玉、偏又摻雜紫紅色旖旎紋路的膏脂。
在漆黑的食盒裡,這一碗點心美的炫目。
與其說是食物,倒不如說是精工雕琢的藝術品。
衛軼緩緩轉著碗瞅了半天,都不忍下口。
這形狀,這配色,無一不光彩奪目,委實叫人捨不得吃。
他不吃,負責送菜的沈冬只好開口解釋:
“這是玫瑰牛乳羹。”
“玫瑰活血止痛,牛乳滋陰養顏,晚上吃不容易上火。”
衛軼讚歎的敲了敲碧綠的小碗,忽而問道:
“那我的十全大補湯呢?”
沈冬眉眼平淡的回答:“怕衛公吃了流鼻血,所以沒做。”
衛軼略有點吃驚,不由得去細細觀察她的眉眼:
“沈小娘子,我怎麼覺得你不如以前怕我了?”
沈冬微微一震,迅速做恭謹狀:
“不敢。”
面對一個明明是頭猛虎卻自比瘦狼的主公,她倒是想害怕。
也明明怕了好一陣子。
可相處起來就忍不住想懟他。
她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他就一點錯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