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裡，沈冬痴痴的回味著琵琶曲的餘音。

“琵琶竟能如洞簫一般哀婉惆悵，那位琴師真乃大家！”

琵琶聲已經停了，但彈琵琶的人卻在她心裡隱隱形成了一個影子。

一定是一位清瘦單薄、富有詩人氣質和坎坷身世的人。

沈冬知道自已遲早會離開節度使府，但是在離開之前，她想她一定要會一會那位神秘的琵琶琴師。

若能當面看他以高超的技藝、靈活的手指彈撥琴絃，那就更好了。

被親衛領著進入廳堂的時候，沈冬都在想著這件事，所以臉上的表情有些微的恍惚。

衛軼沒對任何人提起過沈冬的身世，所以裴朗只以為他是無意中得到的一個廚娘。

而見到沈冬高雅悠閒的氣質，和清麗的五官後，裴朗直起了身：

“老衛，我拿三千兵馬換你這小廚娘，如何？”

菜他已吃了幾口，意外的驚豔，與青州本地菜色迥異的風味，卻鮮美無比，引人垂涎。

於是……

想要，就理直氣壯的開口了，不對嗎？

衛軼的回答是無聲無息的看了他一眼，而後從旁邊抽了寶劍。

劍光一閃，斬向裴朗的那桌飯菜。

衛軼平靜的聲音像是在宣判死刑：

“不想吃就出去，以後不會再請你。”

裴朗大驚，瞬間抽出袖子裡的匕首擋住了寶劍。

叮。

金鐵交鳴聲之中，裴朗冠冕斷裂，變成了披頭散髮。

他高聲對衛軼叫道：

“我收回，我把那話收回，你別那麼鐵血！”

衛軼沒什麼耐心的拿劍刃敲了敲他的匕首，淡淡的說：

“說了吃飯的時候不許開口，現在記住了麼？”

裴朗迅速點頭，心虛的撩了撩長髮。

沈冬被被寶劍發出的動靜警醒，從自已的思緒中抽回神來。

卻聽衛軼聲音舒緩的問：“沈小娘子你過來些，給我講講這些菜。”

裴朗在旁邊看得眼睛一閃一閃，然而也只敢 動眼不敢再開口。

沈冬走到了衛軼的桌案邊，順勢為他介紹菜品：

“這是醋烹雞蛋，這是光明蝦炙，這是見風消，這是香菇雞，這是筍蒸肉……”

衛軼吃了一口醋烹雞蛋，任由鮮甜微酸、無比彈滑的雞蛋在口中跳動，咀嚼下去後才問：

“這醋烹雞蛋為何如此鮮美？居然吃不到半點蛋腥氣！”

沈冬不緊不慢的回答：

“是因裡面加入了一點點蝦醬，以鮮味蓋腥味，再淋以燻缸醋提升鮮氣，所以腥氣才能完全不顯。”

那邊的裴朗默默聽著，已經半盤子雞蛋下肚。

卻聽衛軼又問：“那這光明蝦炙呢？為何有一股特別的芳香？”

沈冬就細聲細氣的解釋：“是將蝦子先在香料水中浸泡，而後放到特製的炭火上烤。

當蝦肉略一變色便取出，讓蝦子本身的濃香和果木的香氣結合，所以味道才會特別。”

衛軼吃得連連點頭，蝦肉入口彈嫩無比，最關鍵的是蝦肉是處於透明和白色之間的半凝結狀態，有著蝦子特有的生鮮味，和經過人工烘烤之後的薰香味。

非常特別。

非常好吃。

舌頭都要鮮掉了。

品味片刻，他又指向那圓筒形狀的菜餚：“這個叫見風消？怎麼做的？”

沈冬微微一笑：“是炸出來的，因過於薄脆見風就碎，所以叫見風消——其實就是油炸薄豆皮卷。”

不說不知道，一說讓人笑。

衛軼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風消不甜不鹹，但卻香酥無比。

因上面點綴了胡麻，所以偶爾之間會在唇齒間迸發劇烈的濃香，和油脂的香脆一起，令人吃起來十分愉悅。

問過了這些菜，他像是很隨意的提起：“早先你說見那彈琵琶的，有什麼事？”

沈冬遲疑著取出一張紙：“想請那位大家彈一彈這個曲子。”

下一瞬，勁瘦的手指抽走了那張紙，衛軼頭也不抬的應道：“知道了，會幫你轉交的。”

看得旁邊的裴朗不停眨眼。

沈冬等了又等，也沒等來後話，不免有些悻悻。

這位節度使，好生敷衍！

沈冬告退後，裴朗把所有的菜餚吃完，等衛軼放下筷子後，終於忍不住問：

“老衛，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軼低頭瞅著沈冬的那張紙，悠悠的回答：

“我什麼意思，這不是很明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