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流放途中露宿於破廟的沈序陷入了夢魘。

在夢中，他又回到了剛考上狀元的那一日，身邊人的歡呼與道賀聲是那麼清晰，彷彿就在昨日。

“沈公子，恭喜你一舉高中狀元，實不相瞞小女雨柔已傾慕你許久，不知沈公子可有婚配，若是沒有，不如......”

“我已有妻子。”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梁承的榜下捉婿。

這也是他無數個日夜中最想要重來一次的選擇。

畫面一轉，他乘坐著明盛帝賞賜的華麗馬車回到了云溪村，回到了沈家小院。

這一次，他不會再負她，他會給她幸福，他會帶她去京城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推開東屋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卻是蘇玉婉躺在床上待產，滿臉痛苦的模樣。

他頓時愣在了原地，不對...不對......他明明沒有和她圓房，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走過去向她問個清楚，可是她似乎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這時沈婆子走了進來，沈序面上一喜，連忙叫她，可沈婆子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聲音，只徑直走到了床邊。

沈序才恍然，這是在夢中，她們自然聽不到也看不見他。

只是，為何這夢如此真實，竟讓他產生了一種真實發生過的感覺。

他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疼得滿頭大汗的蘇玉婉，心也跟著莫名抽痛。

“玉婉，真是不巧，今日村頭的趙大娘去了別村接生，不在村上，你彆著急，娘已經讓寧姐兒去鎮上去請別的穩婆去了，你再忍忍啊。”沈婆子坐在床邊，安慰著蘇玉婉。

可沈序分明看見，自家娘說完這話時眼底閃過的一絲閃躲。

他微怔，隨後抬起頭，便看見窗外沈寧將手裡的一封信件揣進懷裡，之後回了自己屋裡，再沒出來過。

所以，娘和寧兒根本沒打算給蘇玉婉請穩婆，這些話都是騙她的！

為什麼，為什麼娘和寧兒要這麼做？

還有，蘇玉婉肚子裡的孩子又是誰的？

懷著眾多疑惑，沈序一直站在屋內，想要弄清楚這一切。

一晃到了夜幕升起時刻，蘇玉婉已經疼得失去了力氣，此刻虛弱無力地躺著，她撐著問：“娘，寧姐兒回來了沒，穩婆來了沒有？”

才問完，她身下便流淌出大量鮮紅血液，瞬間染紅整片床褥，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序心頭一緊，蘇玉婉這是難產了嗎？

他很著急，想叫娘去請穩婆，可無論他如何大聲說大聲喊都無濟於事，沈婆子根本聽不到。

更讓他震驚的是，看到蘇玉婉難產，自家娘臉上竟閃過一絲喜悅，並換了一副面孔對蘇玉婉說：“玉婉，這輩子算是沈家欠你們母子的，你帶著孩子好生投胎去吧。”

沈序正處於疑惑，就聽蘇玉婉難以置信地問沈婆子：“娘，您在說什麼？”

沈婆子說道：“實話告訴你吧，序哥兒中了狀元並被京城的吏部侍郎大人榜下捉婿，已經和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定下了婚約。”

聽到這話的蘇玉婉，更是驚愣住，“什麼，相公他...他被榜下捉婿，與別的女人有了婚約？不可能，不可能的，相公說過中狀元就會接我去京城的，他都還不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又怎麼可能娶別的女人......”

沈序更是納悶，一年前他寄回休書的時候，正是蘇玉婉找回親生父親，寫下休夫書的時候。

可夢裡為何是她在生孩子？

而且她說，這孩子是她和他的，這是他的孩子？

明明他們沒有圓房，怎麼會有孩子？

這時，沈寧走了進來，從懷裡掏出一封寫有休書兩個大字的信封丟在了床上，冷冷地對蘇玉婉道：“這是我大哥的親筆休書，這下你總該死心了吧。”

蘇玉婉強撐著拿起了信，待看到上面的內容後，整個人難以承受地噴出了一大口血。

沈序面上一緊，心臟也跟著痛了起來，他走過去，看了眼信上的內容。

與他一年前寫得那封休妻書內容一致。

不知是錯覺還是幻想，這一剎那間他竟覺得這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

沈序緊緊皺眉，他多想一把拿過那封休書撕碎並告訴她他錯了，他不想失去她。

可是他伸出手卻什麼也觸碰不到。

“原來如此，你們要用我的命去成全沈序，我無話可說，可我肚中懷的可是你們沈家的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們怎麼能如此狠心連孩子也不放過？”蘇玉婉眸中含著淚水，絕望而又悲慼。

看得沈序內心一陣疼痛，他緊緊看著自家娘和妹妹，多麼希望這個時候她們能幡然醒悟，不要傷害蘇玉婉也不要傷害他們的孩子。

“你如此低賤的出身，你生的孩子只會成為大哥的汙點，只有新嫂嫂那樣身份才配生下大哥的孩子！”沈寧依舊說著惡毒的話。

沈婆子也只是微微嘆息，為了沈序的仕途，她不得不捨棄這個孩子。

身下鮮血越流越多，整個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蘇玉婉緊緊攥著手裡的休書，絕望的眸子裡流下最後一滴眼淚後便永遠閉上了雙眼。

“玉婉！”

沈序撲到床邊，看著已然沒了氣息的蘇玉婉，心如同被剜開了般疼。

他能感受到蘇玉婉此刻內心該有多痛多絕望，一切的根源皆源於他，若不是他貪慕權勢，娘和寧兒也不會變成這樣，蘇玉婉也不會難產而死，他的孩子也不會死。

難怪......難怪半年前在平陽侯府，她說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她說他欠她的永遠也還不清。

原來這真的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

他萬般崩潰，渾身顫抖著，眼角留下了懺悔的眼淚，從地上爬到床上躺在她身邊，緊緊抱著已經冰冷的蘇玉婉，一遍一遍地在她耳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玉婉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貪戀權勢害了你和孩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