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注視著沈慶澤的反應,這與他運用預見能力窺視未來時所展現的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沈慶澤的手指迅速地在桌上的膝上型電腦上敲擊,眼珠快速轉動。
不久後,他終於壓抑不住地嘆了口氣。
凌風猜測,他可能在檢查自已的名字是否出現在報道中。
凌風看著他如釋重負的表情,真想給龐雨靜打個電話。
他那光滑、未經風霜的唇微微蠕動,時尚西裝袖口下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銳利的目光很快找到了目標。
當然,是凌風。
“是誰?”
沈慶澤盯著他,催促道。
“那個記者是誰?馬上叫他不要寫那篇文章。”
“我來是因為不能。”
凌風擠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裝作在看手錶的樣子說:“我想在文章發表前道歉。”
“你這個瘋子!你以為道歉就能了事嗎?!”
你知道,對吧?
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什麼對林曉雅的傷害會以道歉結束呢?
凌風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不過,因為我沒有提到你的名字……”
“如果記者開始打聽,很快就會查到我的名字!你這傢伙,現在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嗎?!”
凌風當然知道。
“如果這件事被媒體洩露出去……”咬著嘴唇的沈慶澤喊道,“你跟哪個記者說的?!哪家報社?!”
雖然他用憤怒的聲音和強硬的語氣施壓,但這卻是錯誤的選擇。
他越是激烈反應,凌風的頭腦就越冷靜。
凌風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思考著是否應該再進一步。
“但說實話,你確實那樣對她說過。”
凌風低聲抱怨,沈慶澤的反應頗值得一看。
凌風真想拍張照片發給林曉雅,她肯定會覺得有趣。
“你說什麼,小子?”
沈慶澤質問,一直稱凌風為“小子”。
凌風覺得有些好笑。
這位曾經是音樂劇演員的教授,詞彙竟然如此貧乏,連如此拙劣的演技都看不出來,氣得臉色發紫,實在讓人懷疑他的鑑賞能力。
“第一集播出後,所有人都會發現林曉雅的演技非凡,記者們可能會不斷追問,為什麼我們沒早點讓她演戲,直到我聽得耳朵起繭。不瞭解情況的人可能會責怪公司。我只是考慮到公司的狀況,把實情告訴了她……”
“公司的狀況?!”
沈慶澤終於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蔚宇娛樂如果這件事被媒體曝光,只會更混亂!你以為這是小事嗎?!一旦曝光,你以為只是我個人名譽受損就完了?!我被問到……”
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呢?
你應該詳細說明,一旦曝光會造成什麼樣的混亂,又會影響到除了你之外的哪些人。
凌風注視著他,沈慶澤似乎意識到自已說多了,又罵了幾句,但現在閉嘴已經太遲了。
凌風的懷疑已經變成了確信,現在只需施加壓力,讓證據浮出水面。
確鑿的證據。
凌風突然想起了總裁白漢星的形象。
那個不用提高嗓門或發脾氣,僅憑一瞥就能讓人屈服的形象。
如果坐在這裡的是白漢星,他會露出什麼表情,用什麼語氣說話呢?
“你的話似乎暗示有不能向媒體洩露的隱情,而且似乎還涉及到蔚宇娛樂內部的人。”
沈慶澤立刻大聲回應:“你何必無謂地打聽?!趁事情還沒鬧大,告訴我那個記者的名字和他的公司,然後走人!剩下的我會親自和蔚宇娛樂的領導談!”
“這就不得而知了。”
凌風放鬆了駝背的肩膀,悠閒地靠在沙發上。
“對我來說,林曉雅的問題比我不瞭解的公司問題重要得多。”
“你這傢伙太過分了!為什麼非得提起過去的事?!”
過去?
“對林曉雅來說,不深究過去才是最好的選擇!反正她現在也有專案在做!一切都很順利,你為什麼還要用這件事來煩我?!”
凌風握緊了拳頭。
如果他是一個更加衝動的人,或許早已揮拳相向。
龐雨靜曾說過,林曉雅會在三十多歲時才開始她的演藝生涯。
如果不是凌風預見到了那個未來,如果不是因為某種命運的疊加、巧合或其他因素,林曉雅可能永遠不會開始演戲。
那麼,因為那段荒謬的創傷,她可能會白白浪費十年的光陰。
凌風所認識的二十歲的林曉雅熱愛表演,為了做得更好而不懈努力。
對於那個未來的林曉雅來說,那十年會是什麼樣的呢?
一想到這些,凌風就再也不想聽他的胡言亂語了。
“作為一個被稱作教授的人,你不應該這樣說話。”
凌風不再努力維持表情,也不去考慮該說些什麼。
一切順其自然吧。
***
沈慶澤尷尬地坐著,目光落在面前的年輕人身上。
他甚至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若非這個年輕人引發了這場大麻煩,他不會和他聊這麼久。
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個輕率地向記者洩露秘密的傻瓜。
他的計劃是將他和那個知道秘密的人一起送到蔚宇娛樂,讓他們自已去收拾這個爛攤子,這樣他就再也不用見到這個笨蛋了。
但當他看到年輕人臉上的表情變化時,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那個一直眼神空洞的人,突然間像經驗老道的行家一樣回望過來。
“你對林曉雅做了什麼?為什麼?為了誰?”
年輕人慢條斯理地提問,同時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影片放在沈慶澤面前。
小螢幕上出現了林曉雅的側臉,劇本翻頁和對話的聲音清晰可聞,這是劇本朗讀會時拍攝的影片。
“你為什麼放這個……”
沈慶澤還沒來得及問完,年輕人就笑著打斷了他。
“她不是很好嗎?我第一次看到林曉雅演戲時,還以為所有演員近距離看都是這樣的,但事實並非如此。朗讀會上的演員、導演,甚至有幾十年經驗的老演員,除了你,都說她是天生的。”
年輕人說道。
沈慶澤無法將目光從螢幕上的林曉雅表演中移開。
感覺就像發現了一個他曾碾碎至無法站立後丟棄的玩偶,如今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種不適難以忍受。
一個平滑而冷酷的聲音鑽入他的耳中。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會感到有些急迫。就算現在,那位記者也一定在懷疑,你對林曉雅的打壓是不是故意的。一旦見報,後果將不堪設想。你應該也知道,這件事……”
年輕人的嘴角上揚。
“是記者們會為之瘋狂的故事。”
“你,你……”
沈慶澤的眼睛通紅。
對方說得沒錯,一旦報道出去,就毫無挽回餘地了。
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多年,他很清楚,有關林曉雅的新聞就如同往乾草堆裡扔火種,瞬間就會燃燒起來,後果根本無法想象。
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要求這麼做的學生來說。
無錯書吧青年似乎洞察了沈慶澤的動搖,以一種誘人的語氣說。
“所以,何不把公司不知情的那些問題告訴我,設法說服我呢?如果報道曝光,我也不過是個無知的經紀人,犯了錯而已,但對你這位教授來說,恐怕會造成不小的傷害。”
“你這混蛋,竟敢威脅我……”
“威脅你?”青年怪異地笑了,“我從未威脅過任何人。”
笑聲突然停止,空氣中瀰漫著沉重的沉默。
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然後開口說:“不過,我想我可以試試。”
***
比凌風預期的要快,他原本想讓沈慶澤透露孫彩英的名字,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慶澤似乎並不太擔心孫彩英的名字被曝光,更多地是在考慮如何堵住記者的嘴。
也好,反正也沒有需要封口的記者。
沈慶澤一邊打電話,一邊說:“我之前就告訴過你,糊弄過去不深究才是更好的選擇,你很快就會明白……”
凌風沒有回應,離開了學校。
目標達成後,他不想再看到沈慶澤的臉。
走了一段路,凌風靠在街邊的樹上,檢查了沈慶澤的錄音,然後傳送給了吳玉傑。
電話隨即響起,凌風簡短地說明了情況。
孫彩英因為看到林曉雅的演技而感到壓力,要求沈慶澤採取行動。
而沈慶澤為了保護自已的愛徒,剪斷了名為林曉雅的嫩芽,阻止了她的成長。
起初,電話那頭傳來咒罵聲,但中途陷入了沉默。
他們決定稍後與三組組長和林曉雅面談,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凌風將雙手插進口袋,快速匯入人群之中,初冬的風颳過臉頰。
現在,只需等待上面的決定了。
凌風已經實現了他最初的目標,揭露了那令人尷尬的疑慮,並從沈慶澤那裡逼出了孫彩英的名字。
他慢慢地走著,回想著剛才的事情。
自已剛才威脅了人,對吧?
說實話,感覺有些異樣。
並不是因為威脅了人,而是覺得這似乎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反而,凌風不願意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能會比他對林曉雅說的更加難聽,或者直接讓龐雨靜將孫彩英的自私行為公之於眾。
那是在凌風能夠像二十年後的自已或白漢星那樣,有能力採取行動,而不僅僅是一名經紀人。
在回公司的路上,凌風買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提拉米蘇蛋糕,打算送給林曉雅。
他想在她得知那些導致她心理創傷的事件背後的骯髒交易之前,先給她一些快樂。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會比凌風更加震驚和憤怒。
不過,考慮到她的性格,凌風不確定她是否會將這一切默默藏在心底。
走進會議室,凌風看到了已經提前到達的林曉雅。
她手裡拿著《貓靈守護者》的劇本,似乎以為要討論她的戲劇。
實際上,這些天她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這個劇本。
“來了?”
“嗯,趁著吳哥和組長還沒到,把這個吃了。”
凌風遞過蛋糕,林曉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儘管約定的時間很近,但對於林曉雅來說,吃掉這個蛋糕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自已全吃了嗎?”
凌風點頭,林曉雅迅速撕開了蛋糕盒。
她注視著撒有新鮮可可粉的蛋糕,彷彿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她一手拿著刀,一手拿著叉,似乎在思考片刻後放下了刀,改用叉子挖向蛋糕中心,一塊蛋糕搖搖欲墜地掛在叉尖上。
就在林曉雅滿心期待地將叉子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會議室的門猛然被推開,兩個人走了進來。
不是他們等待的吳玉傑和三組組長,而是孫彩英和趙長河。
孫彩英看起來不像是來道歉的。
正在吃蛋糕的林曉雅瞥了一眼孫彩英,立刻擋在了凌風前面。
趙長河似乎在猶豫是否阻止孫彩英,但最終他堅定地關上了門。
孫彩英以一種似乎要扇耳光的語氣質問道:“你跟沈老師說了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威脅沈老師?!”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惡人先告狀”?
凌風驚訝之餘,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在笑?”
孫彩英質問。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孫彩英彷彿真的要扇過來一般揮動手臂,凌風在最後時刻往後一仰頭避開了。
比凌風更吃驚的林曉雅扔掉了叉子,站了起來。
一向平靜的林曉雅眼中燃起了怒火。
在凌風來不及阻止,當然也沒想阻止之前,她徒手抓起蛋糕,直接朝孫彩英臉上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