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旬的身形肉眼可見的僵住,站著沒動。
江遇伸手去拉他,“你不是也熬了一夜嗎?難道還要在樑上窩著?”
他已經脫了繁瑣厚重的外袍,只穿著件單薄的裡衣,隨著他伸手的動作,清晰可見的鎖骨在空氣中若隱若現。
蕭旬不知道想什麼,沒同意也沒拒絕,只是任由江遇拉著他坐在榻邊,半推半就地躺下。
榻上躺了兩個成年男子顯得有些擁擠,尤其蕭旬的身形比一般男子更修長,在江遇的榻上手腳都有些不知如何放置。
兩人的胳膊緊緊挨著,江遇能清晰地感覺到蕭旬緊繃的手臂肌肉。
他沒忍住無聲地笑了一下,似是決定放過蕭旬,“好了,我又不會對你幹什麼,真的是純睡覺。”
江遇小聲嘀咕,“我也沒飢渴到那種程度吧。”
蕭旬直挺挺躺得彷彿一具屍體,活像是江遇能吃了他似的。
話音落下,蕭旬僵硬的狀態卻沒有改善。
他睜眼看著上方,身邊窸窸窣窣一陣就再沒了動靜,隨後傳來江遇平穩的呼吸聲。
“……”
江遇似乎是真的體恤他才讓他上來休息。
蕭旬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扭頭,江遇側身面對著他,眼睛閉著睫毛隨著他呼吸的頻率顫動,像展翅欲飛的蝴蝶。
蕭旬的心頭又開始發癢,一番掙扎正欲伸手,本應該睡著的人倏地睜眼。
“你這麼看我睡不著。”
彷彿做了心虛事情被抓包,蕭旬緩緩移開視線。
江遇看出他面上那絲隱藏極好的不情願,貼心開口:“你有話想問我?”
蕭旬快速地低低“嗯”了聲,隨後他側過身子和江遇面對面,踟躕一會兒才道:“你會怪我嗎?”
江遇愣了愣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江母那件事,輕輕笑了笑,“不會。”
江遇眼尾彎出溫柔的弧度,在朦朧的光線中顯得有些旖旎,“他不是我的生母,還想置我於死地,倒不如說我要謝謝你,間接讓我知曉了自已的身世。”
蕭旬自已都沒察覺到自已暗暗鬆了口氣,緊接著就見江遇收了臉上的笑,漂亮的臉上寫著嚴肅,“不過以後要是還有這種事你要提前告訴我,不能自已行動。”蕭旬這種先斬後奏的做事方法,讓江遇很被動,尤其在這件事上他們算是同一條陣線的。
“嗯,知道了。”
江遇打了個哈欠,睏倦讓他睜不開眼,幾乎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眨眼的速度越來越慢,就在沉重的眼皮即將合上的瞬間,耳邊響起的低沉讓他再次清醒。
蕭旬:“還有……”
江遇強撐著眼皮,“嗯?”
蕭旬舔了下唇,表情似乎有些忐忑,“柳慈……你當如何處理?”
幾乎大腦停轉的江遇反應半晌,“還能如何處理,我不是已經回絕他了嗎?”
蕭旬伸手將他落在鼻尖的長髮拂到腦後,頗為在意地開口:“馬車上……你不是一直在想他嗎?”
“……”
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一天一夜沒睡覺疲憊至極的江遇不得不耐著性子哄,“我只是在想他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他把自已在車中分析的一字不差告訴蕭旬,對方聽後沒什麼大反應,而是意味深長地重複著:“他對你……一見鍾情?”
他聲音放得很輕,像是自言自語。
江遇聽了只覺兩眼一黑,恨不得當場昏厥。
蕭旬固執地看他,那眼神分明是還想繼續追問。
江遇眼睛一瞪,“你別忘了,你先前還欠我一個答覆,咄咄逼人也要有個理由吧。”
他分明已經拒絕柳慈了,幹嘛還抓著不放。
蕭旬臉色瞬間黯然下來,彷彿江遇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嘴唇緊繃成一條直線,自暴自棄道:“那我便不問了。”
明顯賭氣的模樣若是平時的江遇還可能有心思逗逗他,但他現在困得想毀滅世界,頓時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我睡了,你也趕緊休息。”
沒一會兒江遇的呼吸聲就變得均勻綿長。
蕭旬的精力比一般人充足很多,一夜未眠對他的影響不大,再加上如今心裡裝著事,就更加無法入睡了。
江遇剛才的話無疑像是一盆冷水傾瀉而下,讓他的理性霎時回神。江遇說的對,他給不了答覆,沒有立場質問他。
可嫉妒不甘不受他的理智所控,星火燎原般一剎那便燒遍全身,血管裡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妒火,在呼吸間輕鬆佔據了他的神智。
蕭旬無聲坐起來,方才江遇翻身,一直緊貼著他的手臂便移開,因相觸變得滾燙的面板瞬間空落落的。
他悄悄地撐起身子,不動聲色地往榻裡挪動一分,再挪動一分,直到手背再次觸碰到對方的身軀才停下。
江遇睡前放下了長髮,此時如墨一般披散在被褥間。
蕭旬怕他翻身扯到,想把長髮從他身下撩起,這個念頭剛起,手指便已經伸了出去。
指尖落到榻裡第一下摸到的卻不是綢緞般絲滑的長髮,而是堅硬的瓷瓶。
蕭旬動作一頓,輕鬆便將瓷瓶拿在手裡,目光落在上面的瞬間,一股熱氣由內而外升騰起來將他徹底包裹。
瓷瓶上赫然寫著三個字——相思子。
他身為暗衛,對世間毒藥頗為了解,自然知道相思子是什麼。
非心愛之人不可解的致命情毒。
蕭旬驚愕的目光落在江遇側臉。
可……江遇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還藏在榻裡被褥深處,明顯是不想被旁人發現。
莫非是……給他用的?
蕭旬眼眸震顫,心情複雜,如同被人點了穴盯著瓷瓶看了良久,最後鬼使神差地將東西收入袖中。
不管如何……這東西畢竟是毒藥,還是由他收著為好,改日找機會再和江遇說吧。
他從胸前掏出一張紙,上面記錄的名字從上到下已經被劃去大半。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些人和蕭家的關係,他不能視家仇而不顧,也無法違背自已的內心,只能自欺欺人地跳過江家先調查其他名字。
他期盼著能在除江家以外這些人中找到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