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修士的神識悄然撤去，兩人同時感覺到了。

再不撤就不禮貌了——這對小鴛鴦鬧著彆扭，已經快相攜滾到床上了。

無故偷窺，會有損道心。沈雲璃又是少見的美人，會由此生出心魔障也說不定。

他們就賭玉虛宮的化神一定很愛惜修為，不會為了虛無縹緲的一絲疑慮就做到這種程度，果然算是賭贏了。

沈雲璃的肩胛骨抵在牆上，心跳如擂，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慌亂。雙臂還攀在謝瑾脖子上，他呼吸很重，心跳聽起來也很快。

沈雲璃抬頭看他，他那雙平時裝著玩世不恭的桃花眼中此刻浮現出清晰的慾念，眸色幽深，燙的她有點不知所措。

他好嗎？他當然很好。

沈雲璃想到前世相親抽中時他亮晶晶的眼睛，想到山體滑坡時他的臂彎；

想到異世重逢他先問的是“很辛苦是不是”，想到他帶她入玄隱，說就當成是遊戲，萬事咱們一起擔；

他支援她每個奇思妙想，鼓勵她每份凌雲壯志；沒有什麼迫不及待的“追求”，但他好像已經把情意織入相處的每縷細節了。

“我……”沈雲璃本來覺得自已可能還是會逃去“練劍”。但她此刻人在謝瑾懷中，竟然生出了一點奇異的勇氣。

她打出一道隔音結界，幾乎用氣聲講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他怔怔注視著她，情意在眼底翻湧，巨大的喜意包裹住心臟。他張了張嘴，好像忘了怎麼呼吸似的。

沈雲璃看他這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又有一點遲來的害羞，垂下眼睛道：“你說不說了，不會是還怕回去師父怪你吧。”

她沒看到謝瑾的眼神驟然複雜了起來。睫毛因為隱忍，不自然地發顫。謝瑾幾乎是在聽到“師父”的瞬間，周身沸騰的情慾就涼了下來。

他想到沈雲璃拜入玄林峰的第二天，收了晚課，他刻意留下來截住了玄林真人。

他說不想讓同門師妹背上負擔，乃至於在修煉上畏手畏腳。懇請師父勿向沈雲璃透露自已身中奇毒“驚蟄”的詳實狀況，只讓她如世人那般，知道自已身上有胎裡帶來的毒，尚能借丹藥抑制便可。

“驚蟄”這種奇毒，是少有的神品毒丹。中毒初期，它能助人修煉，使中毒者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修為突飛猛進，顯得十分驚才絕豔。然而，一旦修為從元嬰期突破到化神期，中毒者便會逐日失去修為，容顏衰老，最終在痛苦中如凡人般逝去。

此毒利用修士對大道的渴望，給予中毒者虛假的希望，結局卻註定是在巨大的絕望中死去。

如果“驚蟄”下給化神期以上的高階修士，那會直接毒發。讓往日無所不能的高階修士，看著自已的生命如砂礫般一日日流逝，已經足夠殘忍。對中毒者的身邊人來說，這個過程又是一場在心上的漫長凌遲。

謝瑾的母親生他時中毒已深了，卻仍然掙命生下他，安排好身後事後才安然赴死。掌門讓他拜入玄林峰而不是主峰，可能也是因為不願時時看到他，一次次勾起愛妻中毒離世的慘痛回憶。

當時他求的誠懇，師父思索良久，嘆息一聲答應了。從此更千方百計地幫他壓制修煉的速度，在丹藥一道上也更督促他。但他修煉的進度只能以丹藥延緩，在“驚蟄”的作用下是絕不可能停滯的。別人修真歲月悠長，他卻必須直面死亡的終點。

這一世他本來就是撿來的，甚至體驗很新奇，死不死的又有什麼所謂。

然而沈雲璃穿來這異世，本就是他出於一腔可笑暗戀造的孽。

她一個在現代盡享萬千寵愛的大小姐，在這異世承受了十輩子都不曾遭遇的艱辛與磨難。如今，他是個什麼玩意兒，他怎麼有臉再讓她經歷與愛人的生死離別之苦呢？

他幾乎是囁嚅了，一瞬間悔意滔天，覺得自已甚至不應該出於私心和她相認。遠遠地看著她然後心滿意足地死去不好嗎。現在可怎麼辦才好。他緊緊摟住她，彷彿要把她按進自已身體裡。終是剋制不住，眼角微溼。

謝瑾幾乎是顫抖著吸了一口氣，低頭貪婪地看著懷中人，嗓音有些沙啞：“對，是有話要說。”

沈雲璃漾開笑容，紅唇微啟，鼓勵似的抬頭閉上了眼睛。

謝瑾覺得沒等驚蟄讓他老死，自已可能也就先死於心魔障了。剛才腦子裡編好的藉口變得一個都不合適。

他幾乎是用盡全力鬆開手臂，握住沈雲璃的肩頭，順勢把她推開了一點。自嘲地笑了笑，聲音已帶上了笑意：“我想說咱們是不是今晚就出發呢？玉虛宮的人應該也是衝著神龍遺蹟去的，咱們悄悄搶在前頭，爭取把神龍遺蹟給它掃個七進七出。一根草都不留給他們。”

沈雲璃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驚訝地睜開了眼。聽他說完眼圈瞬間紅了，眸子裡裹著潮氣，滿是不可置信。

“好啊，子時出發行嗎？”她聽見自已慢吞吞地說，“那我就先去扇中畫境練劍去了。”

沈雲璃身影消失在謝瑾眼前。他終於再也撐不住，心裡鈍痛，整個人搖搖欲墜。

挺好的，幸虧沈雲璃是個驕傲不肯低頭的性子。要是剛才她跟他多說幾句，乃至質問一番，他可能真的就有心魔障之虞了。

真挺好的，他甚至都有點感謝那個神識窺視的玉虛宮化神修士。能有那麼一時片刻也足夠了。

謝瑾天馬行空地想，將來化神之後毒發了，躲出去老死之前好像可以多搞幾瓶瀛夢霧華，和她在幻境裡日夜相見，像個現代的無恥宅男。

那麼接下來就是找夠龍涎砂，把她的劍重新煉一遍。再陪她去扶桑秘境，說不準能拿到好東西。

然後就準備宗門大比了，得勸師父不要派他上。但云璃肯定要上的，得給她準備一個丹藥組合，就叫急救包好了。和“一把好劍”相映成趣，她一定會挺喜歡。

他做好了要夜探騰瑞鎮的準備，茫然地獨自坐著。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