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愛民是當時村裡為數不多的高中生，只見他從街對面站起來，整了整衣服走進男人堆兒裡去了。然後馬上開始洋洋自得的高喊著奧運、鳥巢、水立方什麼的，企圖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成為整場聊天活動的焦點。但這些人顯然對北京發生的事情不太感興趣，草草應付了幾句後，便又把話題轉到棉廠被賣的新聞上：

“恁有人知道為啥賣不？俺看著廠裡的效益還行，一車車的布啊、油啊往外拉。“

“說是有人出高價要買那塊兒地皮。“

“地皮？那棉廠還幹不幹了？“

“那還幹個鳥啊！聽說那老闆是南方來的，打算在這兒建物流中心。“

“物流中心是幹啥的？比棉廠掙錢？“

“俺也不知道。“

“誒，俺聽說是因為龔希環從縣裡的農業銀行貸款了2000多萬，如今還不上了，人家要拿廠子抵債。“

“這個龜孫子，好好的廠子到他手裡沒幾年就要黃了？”

“哎，幹一天算一天吧，想那麼多沒用。”

“那往後是不是沒地兒洗澡了？“

一說到洗澡，曉月媽想到家裡還剩下五六張澡票，自從丈夫不再去棉廠上班，她們就又變成一年洗一次，平常根本不捨得用。她悄咪咪的對閨女說：

“妮兒，明天是週日，娘帶你去洗澡。以後咱娘倆每星期天都去洗澡，萬一那些澡票真成廢紙咱就白瞎了。“

一旁的曉凡聽見了，忙摟住他孃的頭說：

“俺也要去！“

這傢伙越長越跟他娘像，粗壯的小腿，大大咧咧的脾氣，不服輸的性格都如出一轍。就連不愛學習這一點估計也是隨他娘，小學還沒念完，就成天嚷嚷著不想念書。

“你跟你爹去，半大小子，沒法兒再進女澡堂了。“

曉凡扭著屁股，“噠噠噠”的跑到周愛民面前又說：

“爹，你帶俺去洗澡。“

周愛民在這邊聽八卦聽的正認真，隨時都在等著找個縫隙插上兩句話，他不耐煩的朝自已小子吼了一句：

“不去！“

哼，對付他爹，這小子可有自已的一套。在這一點上，有時候連他娘也自愧不如，只見小胖子撅著嘴說：

“俺娘剛才說，如果你不去，她就把澡票給漂亮姨了。“

“嘿，那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澡票。你去，跟你娘說，明天咱爺倆也去洗澡。”

女人們這邊談論的照樣是東家長西家短，現在是漂亮姨在跟曉月媽拉話，漂亮姨的男人叫龔光明，早些年算是個畫家，曉月老家的迎賓牆上還留著他的墨寶哩！只是經過常年雨水沖刷，已經看不清畫的到底是個什麼了。後來，村裡迎賓牆上流行貼現成的瓷磚畫，龔光明便就雙手插兜、無所事事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孩子，聽說家裡也不生火，全靠賣豆腐的老公公龔有常一直養活著。漂亮姨說道：

“誒，連慶家那二小子下個月初八結婚。”

“東頭那個？沒聽說，我們跟人家沒來往。你們是拐彎兒親戚吧？”

“是呀是呀，十八拐的親戚。那物件真不錯，個頭也高，咋得看著也有1米7！”

“我記得他家老二長的不高吧？模樣也不俊，老大還行。”

“可不是咋的！”

本是婦女那邊在嘮家常，周愛民冷不丁插了一句又愣又橫的混賬話：

“誰家的閨女呀？瞎了眼往火坑跳！”

這句話驚的大家都閉上了嘴，曉月媽連忙罵他一句打圓場：

“你閉嘴！說的叫啥話！”

有時候人是很奇怪的，自已的親戚自個再怎麼貶低都可以，卻容不得外人說一句孬話。漂亮姨就不樂意了，為了維護自已那十八拐的親戚，小嘴開始叭噠叭噠的放著機關槍：

“愛民，連慶家是火坑？人那二小子在車間大小是個班長，不像你，組長剛當三天就被罷官了。”

這句話可是打中周愛民的命門了，只見他噌的一下站起來，揮舞著拳頭吼叫著朝婦女們這邊大踏步飛過來：

“弄死你狗日的！賤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