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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離鴛斧(二)

春三娘把自已關進了一個偏僻的巖洞裡,並找來巨石,將洞口堵住,只留了一個小口。她吩咐玉鴻生,今後的每一天,除了口糧之外,務必為她送來一把糯米,一束艾草。

玉鴻生一一照做,時間長了,他偶爾也好奇地將耳朵貼近洞口,然而除了風呼呼灌耳,他什麼也聽不到,有時候,他都懷疑妻子是否還活著,他是否還能等到夫妻團聚的一天。

三年後,玉鴻生進城賣字畫,無意間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竟是當年青梅竹馬的小姐。小姐見到玉鴻生,先是一愣,然後不禁淚如雨下,原來,當年小姐的父母為了讓玉鴻生死心,才編下了小姐過世的謊言,小姐被矇在鼓裡,以為真心錯付負心人,心灰意冷間,整日青燈古佛,不再過問世事。直到幾年前,小姐的父母雙雙染上了瘟疫,逝世前,告訴了小姐所有的真相。如今,當年粉妝玉琢的小姐如今已年近四十,她不想再辜負自已的真心,從此踏上了四處尋找玉鴻生的旅程。

玉鴻生聞言,潸然淚下,與小姐互訴衷腸,然而當小姐邀請他跟自已回府邸,再續前緣時,他卻猶豫了。玉鴻生連連擺手,然後瘋一般地逃了,路上,他一個不注意,一腳摔進泥坑,他痛苦地把頭埋進泥坑裡,想著自已摯愛一生的小姐,又想著善良淳樸,如今卻有名無實的妻子,良知與本心像兩隻無形的手,將他的身體左右拉扯,最後撕得粉碎。

就這樣,玉鴻生彷彿失了魂,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中,天色已晚,兒子玉雲清早已入眠,玉鴻生行屍走肉般回到了寢房,他低頭,剛好看見那幅字畫,上面的兩隻鴛鴦纏纏綿綿,依偎在樹上,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如鴛啊……”,然後,當他再次抬頭時,眼裡已滿是清明。

原來,小姐名為林如鴛,玉鴻生因過度思念小姐,才做了這幅鴛鴦圖,題下這首詩。卻無意間被春三娘撞見,裱上掛在了床頭,甚至,春三娘對這首詩格外喜歡,“千年長交頸,歡慶不想忘。”每晚都要念上一遍,她不知道的是,她每念上一遍,從前與小姐的種種往昔就會在自已的腦海裡重演一遍,甚至,午夜夢迴間,都是小姐身上沁人的桂香。

於是,玉鴻生平靜地回到了與小姐分別的客棧,告訴小姐自已需要三天的時間,來整理行裝,然後就跟她走。

次日,玉鴻生帶著年幼的玉雲清來到了鎮上,給他買了一碗他平日裡最愛的陽春麵,默默地看他吃完以後,又帶著兒子看了舞獅表演。晚上,看著玉雲清滿足的睡顏,玉鴻生閉著眼睛,一咬牙,用枕頭矇住了兒子的頭,玉雲清小手掙扎了幾下,就沒動靜了。

清晨,玉鴻生抱著兒子冰冷的屍體,來到了春三娘閉關的山洞前,他流下兩行清淚,仰天長嘆:“三娘啊,是我對不住你。人生路漫漫,我...我絕不允許自已再與她錯過了...三娘,容許我自私一回吧,好嗎?欠你的債,我玉鴻生來世再還!”然後抱起兒子,企圖將兒子從那個小小的口子裡塞進去,不料玉雲清身子太大,且早已僵硬,無論他怎麼塞,都塞不進去。然後他一狠心,抓起旁邊的石頭,瘋了一般,將玉雲清身上的骨頭一一敲碎,然後像破布一樣揉在一起,狠狠地塞了進去。最後他找來春三娘平時最愛打鐵工具,將那個口子灌滿了鐵水,死死地封住了。他離開的時候,一向風平浪靜的山洞,彷彿出現了熊熊烈火燃燒的聲音。

十年後,一座山上突然出現了塌方,官兵趕到時,只見到一名相貌醜陋,衣衫襤褸的中年女子,背上揹著一個小小軟軟的屍體,兩手各自握著一柄板斧,這板斧在黑夜裡閃著寒光,顯得十分詭異。

女子一言不發,筆直地朝城裡走去,一個官兵忙攔住女子,試圖問清楚她背上屍體的情況,不料女子反手一斧頭,直接將官兵的頭顱削飛了去。其它官兵見同伴受難,一擁而上。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地上多了幾十具屍體,皆一擊斃命,屍首分離。

女子徑直走進了一座華貴的府邸,府裡住了一對年近五旬的恩愛夫妻,女子在府內見人殺人,見鬼殺鬼,最後,她在一間廂房的床底下,找到了瑟瑟發抖的夫妻。丈夫見了女子以及背上的小屍體,全身不停地發抖,眼淚流進嘴裡,大喊著:“三娘,三娘,我對不起你,你有什麼氣全衝我來吧,請你繞了我娘子,她是無辜的!”

女子並無多言,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狼狽的痛哭流涕的男人,果斷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隨即傳來了妻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一道鮮血濺到牆面上熟悉的鴛鴦字畫上,像一道觸目驚心的醜陋疤痕,也像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生死鴻溝,無情地隔在兩隻鴛鴦之間。

女人靜靜地站在一旁,對著那幅鴛鴦圖失神良久,緩緩地,她笑了,鮮血彷彿罌粟花一般在她臉上綻開,對著一旁號啕大哭的妻子,她笑道:“我是離鴛,現在,你亦是。”便收起斧子離開了。

從此,人間再也沒有了她的身影,而那兩把沾滿無數鮮血的斧子,也被人稱之為“離鴛”。

“那後來呢?她去哪兒了?”榕姬繪聲繪色,孟吟一時入迷,追問道。

“後來?後來她逃到了魔界,建立了第一邪教玄生門,成了臭名昭著的教主‘背嬰婦’。”

“第一邪教?第一邪教不是乾冥教嗎?什麼時候成了什麼玄生門?”

榕姬像盯著老古董一般望著孟吟:“你這幾十年,不出門的嗎?玄生門沒聽說過?”

孟吟搖了搖頭。

榕姬看孟吟老實巴交的,嘆了口氣:“也是,不然你也不會手握離鴛斧還這麼淡定了,”接著,她無奈地解釋道,“玄生門是百年前的第一邪教,以各種致命暗器聞名。在鼎盛時期被…嗯…搗毀,而身為教主的背嬰婦,噢,也就是春三娘,卻意外逃走,投奔了當時還是一個小門派的乾冥教,併成了副教主,乾冥教原以煉藥為主,背嬰婦投奔以後,各種奇門暗器也煉得風生水起,由此成為了第一邪教。”

“乾冥教的副教主都說是惡童招招,原來是春三娘啊,看來傳聞也不怎麼可信嘛。”孟吟嘟囔了一句。

“乾冥教的前任副教主的確是春三娘,不過,據說春三娘當了一陣副教主以後,與手下的侍衛相戀,甚至還懷了身孕,惹得教主鬼面羅剎勃然大怒,當著春三孃的面將那個侍衛大卸八塊,春三娘不堪受辱,帶著乾冥教大部分的機密逃了,幾十年來,乾冥教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她的追殺,不過奇怪的是,在那之後,背嬰婦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有人說她早死了,有人說她受高人庇護隱居了,總之,魔界再也沒有過她的訊息。”說著,榕姬頓了頓,正色起來,“所以,這次她的武器離鴛斧在你手中現世,乾冥教必早有訊息。”

孟吟想到自已天天揹著雲朵招搖過市,不禁後背發麻,冷汗直流:“怪不得我們一路遭人追殺……早知道這麼危險,當時在器靈大會上說什麼我都不會要的……”

“靈器擇人皆有因,也許你身上有什麼吸引它的地方吧……不過現在離鴛斧丟了,你又住在龍宮,乾冥教應該不會找你麻煩。”

孟吟突然反應過來:“誒?不對呀?按理說我天天揹著雲朵晃悠,就連殿下都看到過,從來沒人認出來,怎麼你一聽我描述,就猜出來了。”

榕姬乾咳了兩聲:“你知道,我是怎麼當上灼生城主的嗎?”

孟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當年憑一已之力搗毀玄生門的人,是我。”榕姬故作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後靜靜等待著孟吟的驚訝與讚美。

不料孟吟腦回路清奇,追問道:“你沒事為什麼要搗毀玄生門?”

榕姬不是一個擅長隱藏情緒的人,孟吟話音剛落,她的表情就極度不自然了起來,她結結巴巴地轉移話題道:“那什麼……時……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孟吟看榕姬不願意說,也不逼問,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回龍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