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闊,月滿大江流。
泗水,源於蒼南雪山,穿濟州,冀州,在靈州入海。
百丈寬的泗水,而今剩下不到兩丈,一排排的水車自江心駕起,長龍般的一直伸到江兩邊的田野中,每輛上面都站著兩個黝黑的漢子,表情木納,眼神空洞。
腳步機械般的踩動著水車的踏板,泥漿般的江水隨著水車的轉動被汲取上來,灌溉著江心兩邊為數不多還在耕種的田野,只是那僅有的幾顆綠苗,在烈日的暴曬下,也是有氣無力的耷拉著。
熾熱的陽光將田野以外的大地蒸騰出陣陣熱浪,乾涸開裂的土地如蛛網般,往田野兩邊不知道綿延去多遠,偶爾幾隻老鴉呱呱呱的撲騰著翅膀,從樹蔭下乾癟的屍體上飛起,叫聲低沉渾厚,猶如地獄惡鬼的鶴唳。
赤地千里,生命斷絕。
一處還算平坦的灘塗,一張簡易的供桌,上面連貢品也甚是寒酸,連三牲也不見蹤跡,只有三個碗:一個碗只有幾個接近腐爛的水果,剩下的兩個碗,裝著半碗黢黑的糙米。
兩個衣衫破爛的道士,正在供桌前唸唸有詞,一串長長地咒語頌過以後,一張張黃符被揚於空中,無火自燃化為一搓搓飛灰,符籙燒完又等了許久,也未引來一朵烏雲。
“哎!我等道法微末,竟未能為這方天地求得一線生機,實在有愧祖師威名。”道士停下身,對著旁邊師弟開口感慨。
“師兄,天有大異,必有大妖危禍世間,我觀著渾濁江水中,竟還殘留絲絲離火之氣,想是那源頭出了問題,不光濟州如此,連泗水發源地的冀州,有同門來報也是如此地般赤地千里,定是那雪山上出了什麼變故。”另一個道士也開口附和。
“罷了罷了,我等雖道法微末,不敢有祖師那般仗劍降妖的豪舉,貧道就算捨棄這身道行,也要為這濟州換來一絲生機,待會為兄就發動九天祈雨真訣,還望師弟助我!”道士說完,便對著供桌恭敬地三禮九叩。
“師兄,不可,那九天祈雨真訣乃上古神咒,非得是那道法高深者不可為,其中牽扯的天機太大,師兄萬萬不可行此莽事!”男子說完便上前,準備打斷師兄的施法。
無錯書吧“師弟,這些我都知曉,可這濟州百姓不能等了啊,你我一路行來,皆是餓殍千里,我道門雖已勢微,可是也見不得這人間疾苦,師弟莫要再勸了!”說完開始叩請天地。
“弟子叩請諸位祖師及天地造化之神,弟子感念濟州大旱,特在此地祈雨,叩請祖師及天地造化之神恩准!”默唸完,又是三禮九叩後,這才開始湧頌九天祈雨真訣。
“太元浩師雷火精,結陰聚陽守雷城。
關伯風火登淵庭,作風興電起幽靈。
飄諸太華命公賓,上帝有敕急速行。
收陽降雨頃刻生,驅龍掣電出玄泓。
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
敢有拒者罪不輕。
急急如律令!”
剛行完咒語,突然間又從那渾濁的江水中,湧起一股妖風,供桌瞬間就被掀翻在地,貢品灑落一地,連兩人的道髻都被這股妖風吹散。
“這是不同意麼?貧道今天就逆天而為!”老道將那桃木劍猛的往地下狠狠一插,嘴間大呵,“今天這雨貧道求定了!貧道願以這一身精氣為餌,定要引下來那降雨的雷霆!師弟助我!”
老道說完將中指咬破,手持一張黃紙,開始布祈雨符籙,那股妖風又來作怪,將兩人身形都吹得一陣搖晃,道人畫符瞬間就被打斷。
道人一聲冷呵抬腳往地下狠狠一踱,齊膝沒入地下,另一個道人單手抵住師兄後背,任那妖風再肆虐,再也無法撼動二人分毫。
畫符的道士生命精氣如江河奔湧般的往那符籙上湧入,連身後的道人,體內微末法力也不斷湧入師兄體內,隨後又被符籙吸納。
只是須臾間,畫符的道士已形同枯槁,一身精氣已被祈雨符吸乾,抬起一隻乾巴的手掌,用身體最後力氣將背後的師弟打出去,而後枯手將符籙往空中一揚,一個引字出口,已然氣絕。
“師兄…”道人大喊,只是一身法力被抽乾,在地下無法動彈分毫。
楊於天上的黃符這次卻沒有自燃,只是發出一陣微光,便隱匿不現,剎那間,風雲開始匯聚,遮天蔽日,雷霆已然成型。
許久,那空中總算有第一道雷霆落下,卻不是劈向那湧起妖風的江面,而是直直就落在了畫符道人的頭頂。
天意不可違,天意不可抗。
道人隨雷霆化作飛灰飄散,更多的雷霆才接踵而至劈向江面,渾水之下湧出一陣陣的哀嚎,一陣輕煙藤起,妖風驟停。
雨,終是落了下來…
濟州城中,一座恢弘的寺廟前,無數百姓圍在寺院門口,一眾和尚盤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團上,一個個寶相莊嚴,口頌經咒,細聽卻也是那祈雨的法咒,連那旁邊跪著的小沙彌,也是低頭垂眼不斷湧頌。
眾僧侶似乎是感應到空中微微術法波動,誦經聲更盛了,連那廟中法相金身皆是光華無比,湧出陣陣霞光。
不多久雷霆就至,寺廟也響起了悠揚的鐘聲,只不被那漫天的雷聲遮掩,多少有虛幻,一眾襤褸的百姓見雷霆已至,齊齊跪下身,對著金身法相感恩戴德,身上湧起陣陣願力,朝那金身法相彙集而去。
這雨一直持續到子夜十分方才停歇,那被師兄一掌打飛的道人,直到雨歇也沒起身,呆呆望著已化作飛灰的師兄,那表情一會又哭,一會又笑,一會又指著老天不斷怒罵,一會又自怨自憐,已然是瘋癲狀態。
直到那旭日東昇,才從地上起身,神態已然痴狂,嘴中不斷泣語:“看,這就是老天!看,這就是老天啊!”瘋瘋癲癲的,奔向那遠處的山林虛影。
吃過黃杏的小許衡睡得是格外的踏實,只不過半夜那左眼微微傳來的灼熱感,還是令他在床上扭來扭去,時不時的還呢喃出一聲聲痛苦的輕哼。
旁邊的阿媽起身去拿油燈,忽然就看見小許衡微閉的左眼竟發出淡淡的白光,晶瑩剔透,像有一顆星斗蒙在眼裡。
阿媽用手去試了試,被眼睛灼熱的溫度驚退,又叫了一下旁邊鼾聲不斷的漢子,那漢子只是側翻了個身,又沉沉睡過去。
阿媽只得又起身,尋了塊毛巾蘸上涼水蓋在發燙的左眼上,又用手不斷輕輕拍打小許衡的小腹,這才讓他安靜下來,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