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寢宮。
鶴禮與鳳羨予幾乎同時前來找我。
“三叔來此做什麼?”
“自然是有事商談,你深夜來此又是為何?”
“我當然也有要事稟告。”
我在殿內聽到他們說話,直到我跟前,依舊在你來我往地鬥嘴。
“三叔,你先來的,所以請你先說吧。”
“還是小侄先說為好,稍會兒我要對殿下所說之事是機密,不能由第三者聽去。”
“我所說的也是軍中機密,什麼事大得過軍情,所以還是由三叔先說吧。”
他們兩個都想先把對方趕走,互不相讓。
我靠在榻上看繪本,抬頭,手指在兩人之間隨便一指。
指中了鳳羨予。
“你先說。”
鳳羨予臉色一變,眼神對我有些埋怨,然後不情不願地開口,對我說了接下來圍剿萬劍宗的事宜。
我對這種東西不是太懂,也懶得上心,連晟天那老傢伙都不放在心上了。
“你與魔尊看著處理就是了。”
敷衍了幾句,鳳羨予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你呢?你有什麼事?”
我又問鶴禮。
“當然是找你敘舊夜談。”
鶴禮朝我走來。
我卻一腳將鶴禮踹下了床,張嘴打個哈欠。
“今晚不弄了,你也走吧,明天我還有事呢。”
把鶴禮趕走,他剛出門就遇到了沒走的鳳羨予。
“三叔,你怎麼這麼快出來了?”
“誰讓你在門外偷聽的?”
“我們商量個事?”
“什麼事?”
他們倆的聲音逐漸遠了。
第二日我將剩下的事全權交給魔尊應對,然後帶著蘇落雪的魂魄,去找晟天。
晟天在極北之地修煉,恢復元氣。
來去最快也要半月時間。
遠離戰場,未被戰火波及的地方,依舊熱熱鬧鬧,人們安居樂業。
途中我找了座城鎮,買街上的小吃。
在街邊稱麻糕時,許祁安對我道。
“師姐看著實在不像那種罪大惡極之人,為何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做出令天下生靈塗炭之事?”
“就算我不做,人族不也是年年鬥爭不斷,死的人少了嗎?”
“可若是你不做,那些被波及的人就不用死。”
“人吃雞鴨牛羊,是因為人比雞鴨牛羊高階,我比人族高階,所以人族在我眼中如雞鴨牛羊,殺了就殺了,我不共情人族,就如人族不可能與雞鴨牛羊共情,懂了嗎,我根本不在乎死多少人。”
人族不也在無時無刻挑起爭端,互相殘殺,憑什麼到了我這裡,忽然道德高尚了。
生命生存的本質是對資源的掠奪,是對其他生命的掠奪。
我做的沒錯,這就是魔。
到極北之地找到晟天,冰天雪地中,到處是白茫茫一片,頭頂的天空湛藍,萬里晴空中,只有一顆不暖的太陽蒼白高掛。
晟天在一處天然形成的冰洞中修煉,見我到來。
“事情辦妥了?”
“辦好了。”
我拿出裝蘇落雪靈魂的容器,向他展示那一點藍如螢火的小點。
“這東西就是天道贈給蘇落雪的系統。”
“你確定?”
晟天問我。
“反正試試就知道了。”
這是拿給晟天看的,真正要試的人是我,如果這玩意真是好東西,我才捨不得給晟天用呢。
當著晟天的面,我開啟容器,抓出那一點藍光。
晟天絲毫沒有要和我爭搶的意思,這老東西謹慎,不確定的東西,會等別人先幫他試。
藍光一接觸到我的指尖,瞬間消失了。
晟天問我。
“沒了,這是失敗了?”
“好像沒有。”
我感覺到一股奇怪的能量,順著指尖鑽入我的身體,麻麻的如有一條小蛇在遊走。
眼前的晟天由一個變成了三個,重影嚴重,我晃了晃發暈的腦袋。
“你怎麼了?沒事吧。”
晟天問我,他的聲音聽在我耳中,恍惚虛幻地彷彿從最遙遠的天邊傳來。
我的眼前一黑,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掌控以及一切感知。
黑暗的意識中突兀亮起一塊藍色透明發光面板,以及熟悉的方塊字,面板正中央出現一個同樣透明的藍色小人,神情呆滯,語氣刻板地對我。
“檢測到任務已徹底失敗,系統已重置,是否重置當前任務線?”
我聽不懂這些詞,問他。
“你說的任務是什麼?”
“透過不斷地重啟任務,迭代宿主的資料,訓練宿主成為電子生......”
藍色小人突然頓住,透明的身體一閃一閃,聲音也變為混亂的雜音。
這東西被我弄壞了?
“抱歉宿主,底層原始檔遭到破壞,暫時無法為您讀取,正在試圖解鎖備用硬碟,請宿主提供密匙。”
我連聽都聽不懂,哪有那種東西,只能問已經死掉的蘇落雪要了吧。
“沒有。”
不過那些東西對我來說不重要。
“這方塊字和我們的文字好像,但我不認識,你先解釋一下這都是什麼意思。”
“需要為宿主調整為金文字型嗎?”
還能改?
我點頭。
“調。”
“好的,請宿主稍等。”
藍色畫面閃爍一下,等再恢復正常亮度,方塊文字儼然已變為了我所熟悉的金文。
我看著商店,倉庫,任務線,人物介紹四個東西,逐個點進去檢視。
商店裡各種丹藥武器應有盡有,倉庫中則放著蘇落雪的法寶,類似於儲物戒,任務線則顯示已失敗,我怎麼點也沒反應。
點開人物,裡面有清河,玄玉,鶴禮等人的畫像,下面顯示當前進度,這應該就是蘇落雪所說的攻略了。
但我怎麼沒找到與天道有關的東西。
急躁地把這破系統翻了個遍。
我問系統化作的小人。
“天道在哪裡?”
“宿主,什麼天道?”
系統卻反問我。
我親耳聽見他對蘇落雪提起天道,他卻反過來問我天道是什麼?
“你是不是在故意騙我?”
“抱歉,因為系統重置,我沒有以前的資料,聽不懂宿主在說什麼。”
我暴躁了,可惜我碰不到虛幻的小人。
從一片黑暗中恢復意識。
我躺在冰冷的冰洞中,外面大雪紛飛,昏天黑地,晟天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打坐。
我看見他身體底下有塊軟墊,而我,什麼都沒有!
想從地上爬起來,結果我發現因為躺的時間太久,我的衣服已經與冰粘在了一起。
“醒了?”
晟天察覺到動靜,睜眼問我。
我一扯袖子,撕拉一聲,被冰粘下一大塊。
“晟天你就這麼對我?”
死人好歹還有塊破草蓆,而我卻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
我又是撕拉一拽,服了,他還問我怎麼了。
“你說呢?”
“哦,你可以用法術。”
聽見晟天這副永遠平靜的語氣,我心底又是一煩,乾脆把外面被黏住的那層衣服脫了。
“不用了!”
“你為什麼如此暴躁,是失敗了嗎?”
晟天一句話就準確地戳到了我的煩躁點。
“差不多,那個破系統好像壞了。”
“哦,可真遺憾。”
“不過還是等我再研究研究,那破系統說什麼原始檔損壞了,蘇落雪的魂魄在哪裡?”
“給。”
晟天將容器交還給我。
“你這就要走了嗎?不陪我留下來說說話。”
“跟你有什麼好說的,你這種人,給自已墊個破墊子,也不肯給我一個!”
“我沒想到,而且你都昏過去了,也不會在意躺的舒不舒服吧。”
服了!
如果我不是昏死,而是死了,晟天會不會就地把我往這裡一扔?
“不和你廢話了,我回去還有正事要辦,你要是好了就趕緊回來吧。”
不知道怎麼的,晟天語氣越平靜我就越氣,有種無能狂怒感。
我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過,可不是隻能對著他無能狂怒嗎。
許祁安與我的隨從,等在幾百裡外的偏僻城鎮。
和他們匯合後,一起返回。
途經一座城,許祁安問我。
“師姐,我家就在這下面,能不能給我兩天時間,回去看望姨奶?”
許祁安一離家就是幾載數十載時間,他姨奶年數又大了,不知道還能再見上幾面。
兩天時間而已,不耽誤趕路程序。
我點頭答應,一起進了石城。
許祁安出自商人家族,祖上幾輩人輾轉各國經商,積累家底,到了許祁安這一代,族中已經出了幾位為官踏上仕途的後輩,還有少數像許祁安這樣,被送入宗門踏上仙途的有資質後輩。
大家族經過百年的積累經營,如今開得枝繁葉茂,子孫後輩眾多。
我到許家後,受到許家隆重的款待。
許祁安出身庶出旁支,他的姨奶,是當初太爺在南靖國經商時,買回的丫鬟,後來又有了他的父親,他父親天生聰慧,文采得到一位太守的賞識,被太守引薦做官,然後又認識了他的母親。
許祁安的母親是位修士,與他父親結緣生下他之後,又不知所蹤。
接連兩代子孫出息,許祁安的姨奶,在府中地位頗高。
萬劍宗內門一個天賦普通的天才,是凡間某個家族經過幾代人積累,偶然有幸培養出的驕傲。
我曾經也生活在最底層,見識過這種落差,從凡人到修士,好比雲泥之差。
姨奶滿頭白髮,滿頭富貴的金釵,額頭戴著一條黑底繡花抹額,慈祥地拉著我的手,滿口牙全掉沒了。
許祁安則被其他長輩詢問戰事,聽說我們從那邊過來,問我們戰事怎樣,會不會波及到這邊。
“要我看這次,你回來了就別走了,萬一打到這裡,也好及時照應家族。”
“我與師姐還有重要之事處理,只能短暫停留,等忙完了,我再回來顧應家族。”
“也好。”
吃完飯,我問許祁安在想什麼。
“沒什麼,時間不早了,師姐早些休息吧,明天下午我們就離開。”
“若是你捨不得家人,我可以放了你。”
我又不是冷漠無情之人。
“不用了,我跟師姐走,家族這邊,他們自有打算,其實用不到我操心,若真遇到了麻煩,我再趕回來也不遲。”
“好,隨你吧。”
我可沒有勉強他。
第二日啟程前,許祁安的姨奶往我們手裡塞了一份親手做得山楂糕。
我看著山楂糕上熟悉的印花。
許祁安對我解釋。
“我和姨奶說,師姐喜歡吃山楂,所以姨奶做了些讓我們帶著路上吃。”
再度啟程。
我們連夜趕路,終於在五天後趕回魔族兵營。
將鶴禮找來。
“想我了?”
鶴禮問我。
“你會搜魂術?教我。”
從鶴禮這裡學來了搜魂術,我對蘇落雪的靈魂使用,問蘇落雪密匙是什麼。
“不告訴你。”
蘇落雪得意地尖笑。
她不告訴我,我只好強硬地將她的記憶翻一遍了。
很快蘇落雪的尖笑變為刺耳的尖叫。
從蘇落雪的記憶中,我看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的東西,四四方方,高聳入雲的奇怪建築,平坦的大路,到處身穿奇裝異服的人類,路上沒有馬的牽引,卻能跑的奇怪鐵盒子,形狀像鳥,不需要振翅卻能飛上天的法器。
從一歲翻到蘇落雪二十九歲,從她剛學走路認字,到和很多人一起坐在教室中讀書寫字,學習那些除了方塊字以外,奇奇怪怪的形狀符號,各種奇怪的姿勢。
她所來的那個世界,叫做二十一世紀,而我所在的世界,被他們那邊的人叫做修仙界。
一個發展科技,突破禁制登上天空,一個修仙練道,御劍飛行渡劫飛昇。
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邊驚歎於那個世界的神奇,邊將蘇落雪的記憶仔仔細細地搜了兩遍,結果根本沒找到什麼密匙。
搜魂術用的太狠,蘇落雪的魂魄承受不住,被我折磨地快散了。
密匙的蹤跡暫時沒找到,留著她還有用,我只能暫時放過她,改天再搜一遍。
前方戰事不斷,修士與魔族的大戰,陷入了膠著,我卻關起門來潛心研究那個系統,以及蘇落雪的魂魄。
研究的多了,我對她原來的世界越來越瞭解,她所在的國家不僅沒有皇帝,而且人人平等,女人也能唸書認字,接受教育,唯一令我感到不妥的是,那個世界的人將戲子追捧地太高了。
戲子在那個世界地位搖身一變,比王孫貴族活的還要瀟灑。